后。
空荡荡的操场上面,李云纵负手而立,站的笔直。夜色中寒气逼人,他穿的单薄,就是一身呢料禁卫军军服,却半点不见畏寒之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徐一凡跟着陈德缓缓走近,听到脚步声,李云纵转身过来,默不作声的立正敬礼。
“云纵,你来干什么”
李云纵迟疑一下,还是开口:“本来有些事情想和大帅说,后来又觉得没必要了。大帅是什么样的人,决定追随大帅开始,我就再不怀疑,大帅应该很明白,我们跟随大帅,是靠着什么,才以这么单薄的根基,这么微不足道的势力,一直走到了现在。”
“我们是靠着什么,才走到现在的”
这个问题,徐一凡已经好久没去想了,这段时间,就想着怎么样尽快让这大清轰然倒塌来着。
“万一有那么一天,等到铁甲兵舰山一样堵在大沽口,刺刀象雪亮的丛林一样排成遮盖大地的钢铁森林,炮弹象暴雨一样覆盖整个视线所及的天地的时候也能让你们毫无顾虑的去死愿意跟着我去死的,向前一步”
“泗水华人,将要灭顶,向西开炮,救我同胞”
“也许还一种更加神圣的东西,才让我们能在朝鲜坚持下来,才让天南海北的好男儿汇聚于此,才让我们拼尽全力,以我们的腔子里面这腔血,来挽回这百年的民族气运”
李云纵低低的复述着徐一凡曾经说过的话,而徐一凡听着这些,竟似痴了。
李云纵的情绪也有些动荡。他摘下军帽,看着徐一凡:“大帅带着我们一路行来,无非就是四个字,保国保民,保国者,必除凌我中华之倭寇,弱我中华之爱新觉罗鞑奴酋首;保民者,有大帅南洋开炮,有我李云纵为自本国百姓不惜成为朝鲜人心目中的屠夫现在大帅却要靠着权谋取清而代之,不惜让北地血流成河那和当道诸公还有什么区别大帅就是靠着别人眼中的痴傻二百五,才让壮士效死,让天下归心,短短数年之间,让此满清在大帅面不堪一击
为什么要假手香教此等天下,标下愿追随大帅堂堂正正夺在手中将爱新觉罗一家,擒献于大帅马前将来不管是满人遗民还是什么敌手,如果敢于向大挑战,标下愿为大帅将他们全部讨平”
自己,好像最近是把这个给忘记了徐一凡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是时代大潮将他推举到现在这个位置,他却去玩儿什么权谋
丢人
他走过去拍拍李云纵膀:“长进了啊,会给我提意见了啊回去整顿部队去老子在北京城等你你和楚万里这个王八蛋隔这么远还心灵相通,太他妈的基那个什么了,顺便去通知少川,给老子备船”
接着他转头又看看陈德:“你跑两个地方,一个是通知内宅,老子要出远门儿了,二是去告诉溥仰那小子,滚回来当差陪老子马上北上”
说着他又骂一句:“他妈的,还要再给姓楚的那个王八蛋发封电报”
秀宁呆呆地看着溥仰在静静地折着才脱下来的禁卫军军服。
溥仰脸色苍白,却很平静。
“老姐姐,你手上有多少钱够咱们放洋的不够”
一直不说话的溥仰突然开口,让忐忑不安的秀宁顿时惊喜地回答:“够,足够你想去哪个国家你现在没事儿了吧”
溥仰笑笑:“活着和死了差不多的日子,反正是不是朝自己脑袋来一枪,也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不能丢下你孤零零的一个哇什么国家,随便日本不去。”
秀宁欢喜地抱着溥仰胳膊,却心里一酸又想掉眼泪。他们姐弟俩都知道这是逃避,以后就算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时代潮流面前,谁也无力抵抗,至于徐一凡那就当是一场梦吧。
好半天才放开溥仰的胳膊,站起来就招呼颦儿乐儿:“老四几天没吃什么正经东西了,你们去给弄点的想吃什么”
颦儿乐儿这个时候眼睛早就红通通的,更像一对小白兔。一半是陪着小姐哭,一半是困的,天都快亮了听见小姐终于劝下来四爷,当即就随声附和。
“四爷,不给那坏蛋当差,正好”
“放洋,去哪里还要坐洋船鬼子话我就会说this is a en”
“小姐学鬼子话的候儿,你也在旁边,怎么就会这句笨死啦”“别打我头”
秀宁微挽着小姐俩出门儿,到门口就急匆匆的回来,伸手拿起溥仰放在床上的手枪:“老姐姐给你收着”
溥仰看着秀宁出门儿,摇头苦笑,真想死,也等着送老姐姐你上了船哇
自己本来没有梦想,浑浑噩噩的活着。徐一凡给了他人生的意义,但是最后却发现给错了他想哭,哭不出来,想笑,也实在笑不出声。
小院子的门突然蓬蓬被砸响,溥仰下意识的就走去开门儿,门一打开,就看见是陈德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溥仰一怔,这个时候秀宁她们也从厨房里头出来,秀宁当即就愣在那里。颦儿乐儿看见禁卫军的大檐帽就有点嗦那个坏蛋的兵
溥仰冷冷的回瞪了去:“大帅是不是觉得这里还有两个满人余孽要先收拾冲爷来动爷老姐姐一毫毛,爷不认得你陈德是谁”
陈德绷不住了,扑哧一乐:“你小子,大帅的原话,叫你马上滚回来当差我俩都要立刻陪大帅北上,先去辽南”
他越过溥仰的肩膀看看秀宁,又捶了已经傻了的溥仰胸口一拳:“给你一个钟点收拾东西,码头上见军服穿上了爷来爷去的,信不信德爷抽你俩嘴巴”
陈德说完转身就走,溥仰却瞪大眼睛在门口直直的戳着,半晌之后,他才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秀宁的眼睛。
眼泪,这个时候才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