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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不仅没有生气,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竟然有欣赏之意,当此之时,唐离也顾不得许多,径直续言道:“没有制衡的权利便如同不知何时会爆发的山洪般,最是可怕况且那安禄山未必便真如岳父所想一般忠习,据小婿听河北道来京士子所言,其人镇守河北已久,在地方飞扬跋扈,直视河北道百姓如自家私产,插手地方官员任命、利用一切手段扩充军力、借助陛下及政事堂之信重,一味慷朝廷之慨,大肆提拔属下将领及滥赏以笼络军心。这些也就罢了,更为关键地是,其人更私自从奚、契丹等族征募新兵,并以此为基础建立了一支人数多达八千人,绝对忠于其本人地假子军。安禄山如此种种行为,实难让人将其与忠心二字联系起来。”

听唐离这般侃侃而言,李林甫面上虽不显露,但心下实在欢喜异常,身为一朝强势宰辅,唐离适才所说这些言语他又岂能不知,但关于安禄山之安排他心中早有定见。而让这位宰辅大人高兴地是他这个新女婿在刚才这番话中显露出地才华。

禀军国大政十余年,尤其是在如今年纪日益老大之时,李林甫最大地遗憾与心病就是后继无人,他虽然子嗣多有,但这多年看下来,却多是庸碌之才,顶不得大用。

为政多年、行事果决,李林甫牢牢把持相权地同时,也深知自己得罪的人实在太多,这从他每晚多换寝处,纵然亲信家人也不知其所居的行为便可看出。而如今他一力推动倒太子,甚至不惜起兴大狱,这种种行为,无非都是在为身后计议谋划,但他也深知,这些谋划也都是被动而消极,有自己活着还能弹压的住,但一旦异日自己身死,凭借如今李氏族人,实无一人能带保全族人,抵挡昔日政敌的反扑。

历史以来无数显贵一时的家族因庸碌的继承者而迅速衰落;同样有许多原本衰落的家族因一人而兴,操柄天下十余年的李林甫对此安能不知

他原本以为唐离只是一个有才华地士子,但正是今天这番话,使他意识到唐离的才华也许远远不仅是在文辞上。

“也许”,沉吟不语的李林甫轻叩着书几的节奏越来越舒缓。

“你适才所言之事,我自会谴人查问。若然属实,绝不姑息”,缓步站起身来,李林甫走到唐离身边,轻拍着他的臂膀,和言笑道:“阿离刚刚新婚,心思还宜多在蛟儿身上才是。关于你的出仕安排,若无意外,按陛下地意思当是在太晟府下任职乐臣。”

明显听出李林甫对自己所言安禄山之事乃是一副敷衍语气,唐离脸上忍不住露出失望之意。

这失望地神色落在李林甫眼中,还道他对自己的任命不满意,乃轻轻笑道:“国朝惯例,新进士授官最高不过正八品,但太乐臣却属从七品上阶职司,于官阶品级而言,不可谓不高”,说话间又轻轻拍了拍唐离肩臂续道:“天子及杨妃皆是好音律歌舞之人,陛下更曾亲选教坊子弟三百人于兴庆宫梨园教授,身为主管宫中教坊司地太乐臣,阿离你几乎是日日常伴君侧,进士科出身升迁本快,再有了这一条,阿离异日前途不可限量,又何必做如此失意之态”。

“此次安禄山所上呈文,岳父大人万万不可亲予,尤其是河北道牧马监,必须置于朝廷掌握之中,绝不能放权河北平原之地,若是安胡儿再可随意控制战马补充,异日真有祸乱,后果不可想象”,丝毫不接口关于官职任命之事,目注李林甫,唐离脸色无比严肃的说道。

见唐离依然纠缠于此,李林甫蓦然色变。

双眼迎上李林甫的目光,唐离坚定的眼神没有丝毫闪避退让。

四目对视,半盏茶功夫后,李林甫先自放松了面色一笑开言道:“好,我应了你就是你这孩子竟与我年轻时一般模样。好了,你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蛟儿也该等的急了,这就去吧再有,这段时日是你大婚之期,先自少放些心事在朝政上才好。郑家小姐也该到京了吧这婚事你也多放些心思,听说王摩诘曾去拜访过你,这是好事新科状元、自然该多与世家子弟多多交往才好。我还有些条陈要看,就不送你了,你自去吧”。

目送唐离袍袖飘飘的出了书房所在偏远,重回书几前坐定的李林甫单手支额,一时陷入了沉思。

越向前院正堂,听着隐约而喧闹声,唐离回头看了看那间花墙遮蔽的书房后,复又迈步直向前行

第一百零九章微服

回门酒散宴时,已是午后时分,唐离因有心事,所以吃得倒还含蓄,虽带着五分酒意,但毕竟脑袋还算清醒。而李腾蛟今日回门后被众星拱月般环绕,爱好热闹的她兴起之下难免贪杯,这番酒吃下来,早已是面如桃花的软做一团,连上车都是由唐离抱了上去。

李腾蛟上了车也不安生,脸上咯咯傻笑的她,口中不住含糊呓语:“唐离,卿卿,卿卿”,身子也如同泥鳅般扭来扭去不得安生,折腾了许久,直到将头拱到唐离腿上枕的舒服了之后,才安定下来喷着丝丝酒气睡去。

轻拍着怀中女子肩背的唐离感觉到手上的异样,低头看去时,却见熟睡中的李腾蛟紧紧抱着自己的左臂,口中含着自己左手食指低声支吾着发出轻微不可辨的模糊呢喃。

唐离感受着李腾蛟对自己的依恋痴缠,轻拍着她肩背以疏解酒气的右手也越来越轻柔,顺带着连胸中的郁气也一扫而空,王图霸业只是虚妄、天下事他也只能如刚才般顺着自己的良心尽力而为,这些事本就不是现在人微言轻的他所能参与,就其本心来说,也实在不想参与。但保护得身边这些亲人爱人们不受伤害,却是他必须全力以赴要做到的事情,家,这是后世今生唯一属于他的家,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它。

马车轻摇,李腾蛟一路呢喃着直回靖安坊。

轩车于府门前停下,随行的宝珠、玉珠刚伸过手去扶起自家小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李腾蛟甩开她们的手,仰起满布红霞的脸,呵呵傻笑道:“唐离我不要她们扶。我要卿卿你背我进去。”

见李腾蛟这无限娇痴地模样,耳中听着“卿卿”的言语,口中爱怜的说了句:“这孩子”。跨步下车地唐离已微微伏下身去。

“少爷,少爷这”,面对这前所未见这事,宝珠姐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扶小姐上来”。李腾蛟的身子重重爬了上来,唐离身子一颤的同时,口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道:“小丫头片子,身上肉可真不少”。

在宝珠姐妹强忍笑意的同时,唐离背起如春藤般紧紧缠绕着他的李腾蛟向府门处走去。

府门前。早有门子老李等着回事儿,八岁卖身做仆役,三十六时转入相府,十五年来他还真没见过如此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