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小玉近前时,轻轻的说了这么一句。
由政事堂回到府中,唐离并不曾先到后院,而是直接到了为李泌单辟出的偏院儿。
偏院中一片静寂,因着这份静寂,竟使册页翻动的微声也清晰可闻,唐离移步看去时,就见院内西厢改成的书房中,依然是一身道装的李泌正伏几而坐,而他翻看的那些册页书札,分明就是河东以前送来的那些情报。
李泌看的极专注,以至唐离走进房中后他才发现。
也不等他说话,顾自寻了胡凳坐下的唐离已先开口道:“长源,陛下已授命由我出任平叛监军使。”
“平叛监军使是一路还是全部”
“圣旨已经下了,由陈老相公遥领平叛兵马都元帅,陇西哥舒翰,潼关高仙芝,汴州封常清分任副帅,杨相为总军粮使,由我出任监军使,总监诸路平叛军马。”唐离的话刚一说完,就见喜色尽露的李泌击案赞道:“好”
“好长源,我这使职可与陈相,杨相不同,即日就要远赴关内,我怕”
“新皇年幼,又是刚刚登基,别情是怕此时离京会给杨相以可趁之机”被李泌一口说出自己的心事,唐离微微点头以应。
第二百三十七章监军二
时令已近年关,散散扬扬的雪花里,长安城外的灞桥上多是进长安的人为多,但眼前这只长长的马队无疑是其中的例外。
近百护骑护卫着两辆轩车出长安过灞桥一路北上,这些护骑皆是一身的黑衣玄甲,再加上身后那袭血红的披风,人数虽少,但看来端的是气势凛凛,以至于对面的行人在远远看到这支马队后都自觉的让开了道路。
“阿九,唐七回去了”马队正中,唐离掀开车帘向护骑队长唐九问道。
“七哥回去了”策马与轩车并行的唐九弯了弯腰答道,“不过七哥回返前说他随后会跟李先生一起北上与老爷会合关内。”
“恩,知道了”闻言摆摆手,唐离放下窗帘的同时忍不住一个苦笑,他苦笑的原因并不在于唐七执意要前往关内,而是因为这小子实在太能干了些,论说他成亲比唐离晚的多了,但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居然就能让老婆大了肚子,反倒是唐离自己,成亲也近两年了,还是好几个夫人,却没一个有什么动静儿。就为这事儿,唐老夫人现在虔诚供奉最多的除了佛祖之外,就属送子观音。至于此次北上之所以不让唐七领护卫头领,除了暂时留守长安的李泌需要用人外,唐离也的确有照顾他夫妻团聚的意思。
在将近年关的寒冬天气北行,且这一去最少也要半年以上的时光,想到这里,坐在马车上的唐离就没了多少精神,照他的想法,既然限于时令年前打不起仗来,他本就预备着等正元之后再动身,无奈使职大于天。因为安禄山叛乱,朝廷并王室中隐藏的对胡人统兵将领的担忧深深影响了刚刚登基未久的李睿,圣旨中的“即就起行”使唐离与家人过完除夕及上元节的想法化为了泡影。
与唐离的意兴阑珊相对,轩车中的李太白满身满脸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相衬的昂扬劲健,往日眉宇间化解不去的沉郁早已一扫而空,他的手时不时的就会紧紧握住身侧靠着的那柄长剑。
八岁习经,十二学剑,自此这柄长剑就再没离开过李白的腰际,男儿马上挥富贵。对于自己的才华,李白有足够的自信,自从他“仗剑离家,辞亲远游”的那一刻起,他就渴望着借助胸中才华,手中长剑为大唐立下不世之功,从而成就自己一生的功业。
可惜,二十多年过去,除了诗才享誉天下之外,他那“经邦纬国”的才华始终没有施展的余地。而这柄伴随他数十年的长剑也是尘生匣中,不得一展光华。
天可怜见,终于在老之将至之时,他经由玉真公主结识了如今朝中的第一红人唐大学士,巧合的是这位学士大人对他的才华赞誉有加。更加巧合的是,两人刚一相见。这些学士大人就将以监军使职的身份北上平叛。
遭逢安赋叛乱,自己得监军使赏识看重而得以以幕僚的身份随行北上,眼前的这一切都使半生沉郁的李太白欣喜不已,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他相信人生的这次转机必定能便他立不世功,封万户候。胸中建功立业的渴望似火一般熊熊燃烧,以至于同样掀开窗帘远眺的他丝毫感受不到寒风的凛冽,反而是这似刀一般的寒风更激起了他“仰天大笑”的豪情。想到此处,他的手忍不住又紧了紧握在手中的长剑。
看着李白的这种举动,唐离忍不住微微一笑,年节之际辞家远行的愁闷也消解了不少。久历挫磨,年过半百仍能有这份少年般的激动实在难得,谪仙人不愧是谪仙人,说他“傻”也罢,说他执着也罢,总之这人活的就是一个“真”。从“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篷蒿人”到“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再到眼前这种不加掩饰的激动和渴望,或豪放,或愤概,或激动,总之李白活的真实,真实地如他的诗,把所思所想毫无掩饰的摊开给人看,二十岁时如此,五十岁时依然如此,摒弃世俗的沾染,行事看似有些癫狂的他始终保持着一颗“水晶般”透明的心。
与李白相处越久,唐离才越明白他为什么能成为千古诗仙,除了他那天纵的才华之外,更重要的是源自于他的真,尽管这种真为他现实的人生轨迹抹上了一层悲剧色彩,但正是这种“真”使他的人生与诗歌得以超越时代而千古传唱。毕竟,最真的也是最具有生命力及感染力的,唯有“真”才能真正的打动人,并唤起人心中的共鸣。
“天气寒冷,旅程枯燥,我与太白兄小饮几樽如何”随手拉开车厢中的暗格,唐离边向外拿酒,边浅笑说道。
闻到有酒,正凭窗远眺的李太白笑着转身道:“别情所言正合我心。”
轩车中本有火笼,此时温酒的红泥小炉也发出滋滋的声响,愈发为车中添了几分暖意。
按剑于膝,李太白吃了身前的一樽冷酒后,扭过头来问道:“别情,你既然为监军,怎么不先往汴州,此地刚经大战,正是能用事之时。”
闻听此言,正自温酒的唐离微微一笑,若非朝廷对这些胡人统兵大将颇有担忧,他实在不愿接受这个监军便的使职,自古以来,只怕没有一位在外统军作战的将领喜欢在身边放上一个监军。
虽然接受了监军使职,但唐离离京之前就给自己的这份使职定了个调子,他要最大限度的减少三路统兵大将对自己的猜忌与提防,而这也就是他不往汴州及潼关的原因所在,去也无益,反不如直接北上,一则他与哥舒翰关系毕竟不同,二人更能相互信任;再则也可由此居中调度针对安禄山的釜底抽薪之计。
心下想的这些东西对李白说也无益,当下只是微微一笑道:“汴州及潼关数月之内难有战事,明岁平叛该由哥舒翰遣大军先发,与其前往那两地枯等,不如咱们先行北上,还能实实在在做些事情。”
“如此就好。”仰首又是一樽酒尽,李白意兴揣飞道,“待到哥舒将军大营,某定当请战沙场,还望别情也代为说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