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一派热闹,让人倍觉怅然。
往日里来了客人,忙都忙不过来的烟雨楼,今儿容若一进门,就有四五个闲得发慌的伙计围过来,一迭连声地叫:容公子。
容若却只摇摇头,信步上了楼,随便挑了当日他初来济州,第一次进烟雨楼,所选的雅间,漫步而入。
肖莺儿在外头塞了锭银子给伙计:不用服侍了,公子只想上来坐坐罢了。
伙计们听话地退出去,肖莺儿轻轻关上房门,让容若一个人,安安静静,凭栏而坐。
雅间东西两面,各自开了窗。西面的窗对着月影湖,往日里画舫如云,游人不绝,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今日却冷冷清清,但见满湖寂寂,残荷照影,几艘画舫孤零零在湖上飘泊,却看不到半个人影,一丝欢声。
想起当日死于画舫之上的司马芸娘,容若心中就是一痛,胸中愤郁难舒,耳旁又听到喝骂之声、哀叫之声,不断自外传来。
容若微一皱眉,移步到东面窗前,探首下望。
大街上一队官兵,正押着几个人从烟雨楼下走过。
那几个被捆绑的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居然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穿着普通的布服,很明显只是平常百姓。
容若心知,必又是想合家逃离的百姓,被官兵捉起来了,眉头不觉深皱。
下面被绑着的一个妇人,因走得稍慢,被军士一推,身不由己,往前跌去。
官兵毫不怜惜地一脚踢过去:起来,他妈的,咱们随时准备拚死拚活,你们就一心想逃。
官爷,饶了她吧在妇人身边的丈夫连忙拦到妻子身边,想要保护亲人。
这样的行为,明显激怒了官兵,四五个官兵毫不犹豫用长枪的枪柄,对他们狠狠戳过去。
容若再也忍受不住,在窗前大喝一声:住手
几个官兵闻声抬头,皆是一怔:容公子。
容若索性伸手在窗沿一按,借力自窗口一掠而出,飘然落到大街上,正挡住这一队官兵的去路:他们害怕战乱,想要逃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必要这样苛待他们。
容若的身分虽未公开,但人人都知道他是位贵人,而今又掌握了日月堂,谁敢对他无礼。
一员小小的伍长,上前施礼:公子,将军有令,为防止百姓私逃成风,引发混乱,所有意图合家私逃者,都要抓来游街示众。
容若怒道:官兵是为了保家卫国、护卫百姓而存在,你们的工作不是压迫畏惧战乱的百姓。
容公子,你无官一身轻,自然大仁大义,你可知而今济州处于危难之中,人心稍有浮动,则城池不保,到那时,你的仁义,又有什么用。冷漠的声音,伴着清晰的马蹄声渐渐逼近,正是如今济州城内,权力最大的守将齐云龙。
他还是一身明盔亮甲,骑着高头大马,逆着阳光,居高临下地俯视容若。
虽然陆道静一再提醒过齐云龙,容若身分不同寻常,虽然容若如今手握日月堂,要保济州安宁,同样需要容若的支持,但齐云龙似是仍耿耿于当日烟雨楼结下的小小仇怨,看容若似有一万二千个不顺眼。
容若倒也不惧他这威风凛凛的样子,抬头望向高坐马上的将军:民心的凝聚,靠的是守将的能力、地方官的施政,只要你们能给他们信心,只要你们能切实地铲除叛军,护国卫民,百姓只会全力支持你们,而绝不会逃离。可是你看看,你们现在都在干什么叛军在前方做乱,你们召诸郡之军,征民家壮丁,收富商之财,取民间铁器,却只专注于城墙要不要维修,护沟有没有问题。为什么不乘叛党羽翼未丰时,诸路并进,一举而歼。你们这样闹得全城上下整日惶惶,不能安抚百姓惊畏,却要用刀剑欺凌无助百姓,真是枉负了你七尺之躯,堂堂丈夫。
齐云龙脸上怒色渐浓,右手不知不觉按向腰间佩剑。
主上。清柔的呼唤声中,肖莺儿亦自烟雨楼的二楼一跃而下,轻轻盈盈站在容若身旁。同一时间,四道人影,自烟雨楼大门一掠而出,亦护在容若四周。
虽然以肖莺儿为首的五名日月堂弟子,神色都恭敬得很,仿佛只是像平时一样随侍在容若身边,但所站的角度、行礼的姿势,无不保持在遇到袭击时,可以在第一时间,发动反击的最佳姿态。
齐云龙眼中异色一闪而逝,最终笑了一笑:罢了,看在我们很快就是亲戚的份上,就给容公子一个面子。
他将手微微一挥:放他们去吧只是今后,不得再私自逃离。
官兵们应声解开几个人的绳索。几个可怜人,脸色灰败,抖抖索索,一会儿对着齐云龙磕头,一会儿对着容若下跪,结结巴巴地说些感恩戴德的话。
容若心中难过,轻声道:你们别磕头了,快快去吧
这时,几个人才敢站起来,彼此扶持着,快快跑走。
容若这才回眸去看齐云龙:齐将军,你说亲戚之事,从何而来
齐云龙笑道:容公子,你不知道吗今天一大早,你三哥就亲自去见我师父,向他正式提亲。你的三哥若成了我师妹的丈夫,咱们自然也就沾亲带故了。
自从当日萧远莫名其妙答应了柳非烟的婚事,明显表现出极不乐意的态度,整日去吃喝玩乐,尽兴去做些伤风败行之事。奈何柳非烟仗着苍道盟的势力,竟压得满济州操风月行当的人,没有一个敢接待萧远,让素来荒淫胡闹的萧远受尽冷落。而柳非烟竟只是笑吟吟整日跟着萧远,看他一次次碰壁,弄得灰头土脸。
以往柳非烟与萧远相争,常常吃亏。但如今她受过打击,对人生的看法与过去早就不同,也不再受礼法拘束。萧远骂她,她可以含笑而对,萧远要动手和她打,只要她不气急败坏,失去镇定,也绝不会落在下风。
几番交手下来,倒令得萧远吃尽苦头。虽说他还一直咬着牙说誓死不会娶这个女人,但容若早料定了,这不过是负隅顽抗,撑不了多久,迟早要屈服的。不过,容若也没想到,萧远竟这样爽快,不声不响,就真的跑去柳清扬那里提亲了。忽然听到这消息,容若不免一怔。
齐云龙却是一声长笑:容公子,等着大喜的日子,我必在酒宴上敬你一杯。说着重重一鞭打下去,胯下骏马发出一声长嘶,飞奔而去,马蹄扬起的灰尘,理所当然落了容若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