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吉俊朗的脸上隐现忧郁,她轻问。
“我不知道,起初是奉命陪她,可后来”他的眼神迷惘,似自言自语。“她离不开我,不管态度再怎么差都不在意,什么事都要拉着我,我想我渐渐是习惯了。”
“她总是会哭,总是要人安慰,根本没法单独生存。”裴吉收回视线,望入她的双眼,“赫蒂,你坚强独立,离开沙洛再伤心也会咬牙忍过去,不会为了感情而放弃自我,即使只剩一个人也会好好活。可是她非常软弱,我不能不担心。”也许不是爱,但渐渐责任和感情纠结,他已分不清,无法再对那个活泼热情的女孩置之不顾。
“我很高兴你找到了想守护的人。”她真心为他高兴。
裴吉勉强笑了笑。“这改变不了什么,她必须随法兰克陛下回希铎。”
“你打算怎么办”
“我”他苦笑。“我劝她接受,还能如何。”不是没有预想过结局,只是未曾料到,当必然的一刻来临会放不下。
“公主怎么想”
“她想和我一起逃走。”
“逃走”赫蒂愕然,无法想像一国公主上演情奔。
“我没答应,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微叹口气,他随手扯过草叶撕扯。“她也不可能过平民那样的生活。”
“可就这样分离,将来”
“没有将来。”裴吉望向她。“你那时不也一样”
赫蒂默然,抱着膝盖静静发呆。
此后的几天,兰顿皇帝亲自邀请法兰克到风光旖旎的山间打猎,殷勤的接待和高度重视抚平了部分不满,紧张的气氛在狩猎中松散下来。
相较于法兰克的轻松,弗蕾娅皇后的生活便不那么愉快,留在雅法皇宫的她必须面对劝慰开导朵琳公主的棘手任务。
朵琳固执依旧,坚持不肯回希铎,百般劝解无效,甚至一度不肯进食。弗蕾娅无计可施,只能暂时搁置,等候丈夫作出最终决定。
在两国皇帝狩猎未归期间一切待定,唯有流言在暗中滋长。
瞥见廊上打扫的侍女,科林随意找了个借口,支走其他人。
“赫蒂小姐,请原谅我的冒昧。”他对着低垂的螓首致歉。“有些事想请问。”
赫蒂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下去。“能否告诉我实话,你对殿下到底是何种看法。”
“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黑如墨色的眼瞳藏住了心事。
“我想小姐一定知道殿下对你的感情。”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仿佛完全不曾听见。科林叹口气,“是我无礼了,但小姐最近的态度已严重影响殿下,甚至波及了政事的处理。”
“大人言重了,他不是会疏忽正事的人。”
科林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诚然,若是其他事务伊尔顶多情绪不佳,可这次政事涉及到她本人偏偏王子态度又极其坚决,不肯对她吐露分毫。
想了想,他换种问法。
“总之殿下目前的情绪极差,可否请小姐和他谈谈。”
赫蒂脸色苍白,“很抱歉,我”
“殿下对赫蒂小姐可说是极尽关怀,若非确实困扰,我也不敢开口。”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小脸又白了几分。“但”
眼看可能有线索,科林眨也不眨。
“赫蒂”
娇柔的女声传入耳际,仿佛求证。
俩人同时望去,希铎美丽的皇后过去的弗蕾娅公主带着数名侍女立在不远处。或许睽违已久,她上下打量着似乎难以确认。比起从前的娇美,弗蕾娅略增成熟的风姿,端丽秀雅,服饰华裙都恰如皇后身份,矜持而尊贵。
“弗蕾娅公呃皇后陛下。”赫蒂怔了怔,赶紧行礼,科林忍住郁闷在一旁微微躬身。
“原来你真的在雅法。”明眸沉淀,弗蕾娅神色复杂。
“多谢皇后陛下关心。”乍然重逢,她不知说什么好。“当年的事,真的很感谢。”
“感谢”她失神的低喃数语,忽然讽笑。“是啊,当年我做过不少傻事,你指哪一件这种感谢真让我无比后悔。”
赫蒂愣住了,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柔和的表相褪去,眼神尖锐刺人,希铎皇后轻声诘问。“看来你过得不错,被沙洛甩掉,又来了雅法居然还进入了皇宫,能不能告诉我你又想做什么。”
“实在不该在这种地方耽搁您的时间,请皇后陛下见谅。”科林上前微笑。
“科林伯爵客气了,我只是遇见故人聊聊而已,中州的待客之道该不致如此不近人情。”弗蕾娅浅笑,以话语封住他的嘴,转而注目赫蒂。“听说你成了伊尔殿下的朋友,他可知道你有怎样的经历是什么身份有没有告诉他亚述的寝殿是什么模样你在那过了多少个夜晚”
动人的嗓音吐出一句句尖刻的讥嘲,科林暗地着急,却碍于身份不便截口。
“对了,能否再跳一遍魔族也为之倾倒的精灵舞都说你是全大陆最出色的舞者,我想这说不定还有我的功劳。”
顿了顿,弗蕾娅冷笑。“怎么不说话仲夏祭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沉默,谁会想到那个无知大胆的女孩竟然能攀上王子真是不得不令人佩服,还教出一个好弟弟,学会了如何勾引公主。”
“请不要扯上裴吉。”赫蒂从静默中抬起头。“皇后陛下若有不满请直接说我。”
“说起来他和你真像,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希翼得到根本配不上的人,猜猜会有怎样的结果”
“我的事和他无关,请皇后陛下慎重考虑。”明知无用,她还是尽力说服。“裴吉非常优秀,有很好的前程,他们是真心相爱。”
弗蕾娅蔑然冷晒,“一介街头流民也妄想匹配一国公主希铎尚不至于沦落到惹人笑柄的地步。”
赫蒂嘴唇动了动又止住,没有再说。
科林不忍,正待设法,忽然瞥见门边的身影,立即闭上嘴。
“是奴隶,就该被套上项圈踩在脚底,杜绝掉愚蠢的奢望。”她优雅的踱了几步,气息稍稍平抑。“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接近伊尔殿下,为什么总是引诱王子,忘了过去的教训不怕迟早再次被人玩腻了甩掉”
看她始终不语,弗蕾娅不打算放过。“说来听听,是不是像勾引魔族的沙洛一样,或许你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寝奴的技巧”
黑瞳蓦然闪亮,赫蒂的眼睛似点了两把火。“请皇后陛下自重,以您的身份不该说出这种话。”
弗蕾娅微微一滞,随即冷哼。“那样的丑事有人敢做,为什么不能说。你凭什么提醒我,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天生就是奴隶又怎样。”她抬起脸,毫不掩饰怒意。“我不曾否认过这一点,更没有勾引任何人。”
“没有”她轻嗤。“从亚述到雅法,你的动作倒是很快。”
赫蒂皱皱眉,瞬间下定决心。
“只是暂时,我近日就会离开。” 脱口的刹那,心头蓦然刺痛,这份感情 她不自觉的握拳,“如果这个回答令您满意,请允许我告退。”不等再说她转身即走,刚一抬眼,脚步便告僵滞。
伊尔不知在门边站了多久,碧眼暗沉如暴风雨前的湖面,无声而令人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