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独饮。两只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看着张咏,长大了嘴巴,仿佛极为诧异。
“你认识”谢慕华低声问道。
张咏面色有些尴尬:“想不起来了。”
那人却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复之,我没有认错,阁下和以前一样,还是仗剑行走江湖,手握三尺青锋剑,专管人间不平事。自从去年在开封府相见之后,咱们也是许久未见了。听闻复之兄高中进士,此后却不知道复之兄去哪里高就了。莫非是来江南任官了么”
张咏如梦方醒,急忙站起来施礼道:“原来是何兄。”
谢慕华暗地里给了张咏的小腿上一脚,张咏会意:“何兄,在下中了进士之后便去了崇阳县当个县令,不想仕途坎坷,已经被削去官职了如今是来江南访问亲友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谢慕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此人名叫何光逢,并非是张咏的朋友。而是苏易简的父亲的老同事。何光逢是四川人,曾经做过县令,因贪污受贿被削去官籍、贬为平民。此后流寓开封府多年,终究未能复官,生活极端困窘。
去年苏易简等人去开封府考科举的时候,曾经和何光逢有一面之缘。当时苏易简和张咏都曾经慷慨解囊,相助于何光逢。只是没等到科举结束,何光逢就离开了开封府,不知去向。苏易简曾经慨叹说,何光逢此人才华是有的。只是用心不正,一心只想走捷径,又爱财如命沦落到如斯地步,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何光逢听说张咏已经不再为官,口气不免冷淡了几分,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要掉头往自己那桌走去。
谢慕华眼睛一转,朗声说道:“何兄,相请不如偶遇,在下和苏公子也是朋友。何兄何不过来与我等同饮”
何光逢心中一动,他看谢慕华在这一群人中隐隐是众人之首,邻桌几个女子都是天姿国色,尤其柴郡主更是雍容华贵,气度大方。身边随从要么是虎狼之气,要么是张咏这般的才华横溢之士,想必应该是大有来头之人。何光逢心下也想和谢慕华结交。便笑道:“既然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谢慕华亲手拉过一张椅子:“何兄,请。”
何光逢施施然的坐了下来,像是不经意的随口问道:“不知道公子高姓大名”
谢慕华随口胡诌道:“在下姓郭,单名一个靖字。”
“原来是郭公子,听郭公子说话像是北方人士,不知郭公子家居何处”何光逢有心要和谢慕华接纳,言语中自然要问个清楚。
谢慕华笑道:“在下是太原人士,去年赴开封府赶考,却未能中地。便浪迹江湖,四处游玩。正好复之也已经无官一身轻了。就结伴而行”
何光逢略微有些失望,可是听到谢慕华说是姓郭,又说是太原人士,莫非是大将郭进的儿子何光逢当初做过官,一腔心血就是为了能再度做官,便举杯道:“何某敬郭公子一杯”
谢慕华干了一杯,随口问道:“何兄现在就居住在句容县”
何光逢摇摇头:“本来是来这里投奔一位刘大官人,可是刘大官人刚好不在家。我便住在县里等他回来,说起来前后也有一个多月了。”
谢慕华似乎无意的问道:“那之前听说武家庄山里有玉石,何兄可知道”
第三十六章 我就是王法
何光逢笑道:“此事何某怎能不知道武家庄的玉石案闹得沸沸扬扬,江宁府亲自派人来抓捕人犯。这句容县上下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店小二将一道道菜肴送了上来,谢慕华盛意拳拳的邀请何光逢一同进餐,又问道:“那武家庄只不过是因为开采了一块玉石就闹得这么大动静么”
何光逢忍不住卖弄起来:“要是早两个月问我,我便不知,如今在下可是清清楚楚。这句容县里明白人多了去了。一块玉石而已,哪里值得官府大动干戈还不是因为前任江宁府的一纸文书”
“愿闻其详”谢慕华急忙说道,杨刚正和张咏虽然一直没有插嘴,现在也是听得分外仔细。
何光逢喝了口酒,又吃了几口菜,这才说道:“郭公子,你有所不知。前任江宁知州曾颁布法令,说是江宁一带的百姓开耕荒地的话,这块地就属于百姓自有。其实江南一直是鱼米之乡,哪里有多少荒地,要开也只能去那些极为贫瘠的地上去开。不过,虽说是贫瘠了点,可好歹开耕完了,也是自家的地了。郭公子,是不是这个理”
谢慕华点点头:“何兄说得是。”对于农民来说,一块自己的地就是天,无论是多么贫瘠也好,有一块自己的地,就不用看着地主老财的脸色做人。就算是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起码也有个盼头。
“原来的武家庄的村民就有耕地,现在开垦了一些土地之后,又多了一些地。要是这些人都能靠自己活下去了,那些地主们怎么办”何光逢这句话虽然说得有些难听,但是就是这个道理。
老百姓能自己养活自己,就一定不会去给地主家做长工,那地主总不能自己下地干活吧也需要人手来种地主家的地,地主要么就要提高给长工佃户的待遇招揽人手,要么就只能兼并掉那些自耕农的地。两者相较,对于做惯了强者的地主们来说,兼并自然是最好的办法,要是能以极低的价钱兼并掉武家庄的土地,那就更合适了。
其实对于现在地广人稀,全国才四百万户的大宋来说,耕地是足够的,反而是人太少。这一阶段若是地主不高速兼并的话,那地主的利润就少了很多。事实上,这一担忧在王安石的时代,只不过是不到百年后已经极度尖锐起来了,过度被地主兼并的土地和膨胀的人口负担带来的沉重社会压力,让大宋朝廷都为之震惊。王安石的变法也是想缓和这样的矛盾,只不过最终他是失败了而已。
张咏缓缓的说道:“一个武家庄自然是不够的,这儿只不过是江南东路的一个缩影而已。”
杨刚正笑道:“江南东路在乱世都没有打过几次仗,这么安逸的地方,要是再不控制兼并的话,我想要不了多久,大宋在江南的自耕农就再无立锥之地了。可江南是大宋的粮仓,这儿的麻烦还多得很呢”
谢慕华沉重的点了点头:“你们说得对。”
何光逢黑瘦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郭公子,虽说大宋不抑兼并,可买卖毕竟是不能强买强卖的。要是那些自耕农就是不卖地,地主们也不能派人去抢。但是官府一去就不同了。找个由头,将青壮抓起来,这些地不卖也就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