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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宝音神情沉重地点头:“是啊,我刚和卫国说这事呢,队里还有几头母畜快下崽了,这样下去,怕是产下来也活不了。”

这是个很沉重的话题,毡房里其它的三人都不说话,气氛沉闷。

“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见苏木上送粮食的车过来了,老爹,能不能报告苏木,让上边想点办法”

老牧人沉重地摇头:“唉,白灾是没办法的事情,到处都遭了灾。再说这外面的形势,还有几个干事的”

老牧人叹了口气:“也就咱这草场偏僻,路不好走,外人来得少”

老牧人不再说话,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毡房里的四个人都是信得过的,但在这个大环境下,谈论牧业生产还行,谈论其它的,还是不要了。

虽然听说运动结束了,可人心还是没有稳定下来。

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反复呢

一时间,毡房里陷入了沉默,几个人都端起酒碗喝了起来,只听到炉火哔剥的声音和羊角刀划开野兔肉皮的声音。

林卫国小口地抿着酒,胸臆中充满了莫名的悲哀和疑惑。

他曾经满怀着理想和热情,主动放弃招工的机会来到草原。

他全心全意地坚信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以为人定胜天,凭着自己的双手真的能够做出一番事业。

可是,不说之前发生的那些令人心灰意冷,惶恐不安的事,仅仅现在的一场白灾,他就不得不看着牲畜在他眼前大批地挨饿乃至死亡。

他来到草原已有七年,七年间,经历了许多的反抗与妥协,躁动与迷茫。

最终,一腔年轻的热血渐渐冷却,看世界的双眼也由狂热变得冷静睿智。

他终于认识到一个道理:人其实是最没用的,既胜不了天,更胜不了人。

林卫国不禁想起一句很是残忍的话:理想撞在现实的墙上,撞得粉碎。

角落里一阵细碎的响动,萨仁老额吉已经把兔子肉收拾干净下了锅,加了些调料和干蘑菇,毡房里很快便泛起一阵阵的肉香味。

这边的气氛也渐渐活跃起来,三个男人开始聊些别的话题。

“卫国你这次可在苏木和旗上扬了名,你咋不趁着这个机会申请回金海市呢就算回不了城,先回去过个年也好啊。”

卫东喝得脸红通通的,歪着头打量林卫国:“可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我知道你不是张弘那种死心眼儿的傻积极。”

林卫国摇摇头,傻积极么他刚来的时候那是真的很积极,比张弘还傻的积极分子,可现在几年下来,他也变了。

“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家里人不知道也好,我妈要是知道这事,肯定又得骂我,索性等过年再回也好。”

林卫国说着话,想起家里过年的气氛,不由得心头一阵发闷。

“骂就骂呗,那是你亲妈,骂你能掉块肉咋的。”卫东哈哈一笑:“我妈骂我的时候,我就躲出去,等她气消了再回家。”

你还能躲出去,你妈的气还能消,我妈骂我的时候,如果我躲出去,等回来时她会更生气,弄不好不仅挨骂,还要挨一顿揍。

林卫国心里想着没说话,他不想跟别人说母亲的不是,但母亲的脾气是真的让他很头疼。

他的母亲吃苦耐劳,会过日子,对人也实在,从来没什么坏心眼儿,一颗心全扑在家和儿女身上。

但就是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她的脾气实在太坏了,而且,她太护着娘家人了。

如果母亲知道他为了救人受了伤,恐怕第一句话是问他的伤情,第二句话开始就要骂他个狗血淋头,而且至少一个星期内,整个家都会不得安稳。

其实这个时代的父母养孩子都是这样,家里的孩子多,能管吃饭穿衣不生病就行了,其它的都没心思管,也不懂得该怎么管。

他的母亲教育孩子的态度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对娃娃们能给个好心,不能给好脸,娃娃就是烂羊圈门子,隔几天就得收拾一次。”

所以家里永远都冷冰冰的,父亲端着个封建家长架子,不苟言笑,母亲则永远拉着脸,很少对儿女们有笑容。

别看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可回到家里,母亲还是说骂就骂,有时候生气着急了还动手打他两巴掌。

萨仁老额吉又给炉子里添了两块柴,平素他们都是烧牛粪的时候居多,只有家里来客才烧柴。

“你额吉骂你,那是说明她疼你,你看她怎么不去骂外人”

老妇人苍老的声音透着慈祥:“就是自家人不计较,才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哩。”

“额吉说啥,骂谁呢我额吉怎么会骂人呢”

毡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红色蒙古袍的少女走了进来,见林卫国和卫东两人,愣了一下笑颜逐开。

“你俩在这儿呢卫国哥,苏木卫生院的梅林找你,还有你的一封信,我不知道你在我家,就没给你带来。”

说着话,少女走过来,随手摘下帽子,对卫东说:“卫东你又喝酒,当心喝醉了又找不到回毡房的路,现在可是冬天,醉倒在外面会冻坏的。”

第二十一章 她找我有啥事

少女是萨仁和宝音的女儿苏木达,她长得很是漂亮,身材纤细,声音清脆,笑容甜美。

叽叽咯咯的地一大串话说完,苏布达笑望着两人,被她的笑容映照着,毡房中似乎立即明亮了许多,平添了几分暖意。

卫东刚来时,不知道天高地厚,曾经喝得酩酊大醉,找不到回毡房的路,倒在外面睡了半宿。

幸好当时是老秋天,蚊子不多,天气也不算冷,总算卫东运气不错,既没被蚊子咬死,也没被冻死。

这件事情当时被知青们传为笑谈。

卫东是山东人,一向对自己的酒量引以为豪,吹嘘不已,没想到到了草原上,只用了半瓶六十二度的草原白,便让他人事不省。

卫东早在苏布达开口时就放下酒碗,没了方才的豪爽大气,脸色窘迫地咳嗽几声。

他有点尴尬地笑:“苏布达你不要取笑人,人是在不断进步的,你说的那都是老黄历了,我现在酒量可好,再也不会醉得找不到家。”

在蒙古语中,苏布达的意思是珍珠。

少女苏布达的模样和大多数的蒙古姑娘有很大不同,她皮肤白腻个子娇小,有着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儿。

大红蒙古袍的四周镶了天蓝色的宽边,腰部勒着宽宽的天蓝色腰带,显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整个人真如一粒莹润生光的珍珠。

她笑得眉眼弯弯,闻言皱了皱挺俏的小鼻子,似笑非笑道:“是吗那么咱们要不要再来摽一摽比一比酒量啊”

卫东肩膀垮下来,耷拉着脸,立即就认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