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可不对。”
候勇把烟头按在罐头盒子里,脸上的笑容是慈祥而睿智的:“你自己也得立起来,不能全靠亲戚。
亲戚走动,讲究个有来有往,你姐帮你,你也得帮着你姐,你拿甚帮她
你得自己先立起来,才有本事帮亲戚,也不负了亲戚帮你的一番心意。”
一番话说下来,郑有志犹如被醍醐灌顶一般,只觉得心里眼前都豁然开朗。
这才是他以后该走的路啊
他以前的那种一切都靠姐姐的做法当然不对,美丽说的全靠自己也不全对,老丈人这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他要自己立起来,像姐姐帮助他一样,他将来也能帮助姐姐
“叔,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搞那些歪门斜道,我也是个男子汉,我得立起来,遇到事能帮着家里,也让美丽将来有倚靠”
候勇点点头不置可否,又问:“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你怎么打算的”
“今年我不回去过年了,我妈跟前有我两个哥哥和姐姐,她那边热闹着呢,我留在这边陪叔过年,顺便跟叔商量一下知青点儿工作的事儿。”
郑有志自信满满,只觉得雄心万丈。
过年又怎么样,老娘那边有两个哥哥和姐姐呢,他得留在这边,考虑下一步怎么做。
眼看着要过年了,林家众人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郑老太没有找上门来大闹,郑有德也没来挑老林家的毛病。
林卫国被迫刮掉的胡子又长了起来,爱挑毛病的郑有德还没来视察老林家的工作。
倒是郑有才带着媳妇和孩子来过几次,带了些乔秀娥她娘做的煎饼。
乔秀娥家是山东人,她娘做的山东大煎饼又薄又脆,卷着大葱再醮上郑桂花自己做的辣酱,林家的人都爱吃。
郑桂花和乔秀娥两人在厨房里做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类似什么食品门市部有带鱼出售,得赶紧去抢几条。
又或者大商店又来了新花色的布料,不过来得太晚,已经赶不及过年穿了等等的闲话。
“怎么不见姐夫,今天不休息啊”乔秀娥从进来就没见林家明,饭快熟了还不见人,忍不住就问道。
郑桂花不以为意:“老家那边有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病了,老林帮着联系医生看病,这几天就忙活这个,连家也回得少。”
乔秀娥对林家明打心眼里的尊重:“姐夫真是个热心人,怨不得人家都说他好。”
第八十章 又得跪搓板了
郑桂花无可奈何中也夹杂着点骄傲:“没办法,他就这么个性子,亲戚朋友谁有事都爱找他。”
乔秀娥点头称是,可不是嘛,林家明给她和有才也没少帮忙呢。
“咱们多做点饭,一会儿送去医院点,也省得他们在外面买饭,怪费钱的。”
郑桂花带着几分埋怨说:“这马上就要过年了,给别人帮忙帮得连家也不回,一会儿让子矜去给他们送饭。”
“别了,这么冷的天,让有才去送吧。”乔秀娥忙说:“有才也闲着呢”
西屋里很热闹,郑有才一点也不闲,一只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手比划着,一脸的心有余悸。
“我也没想到会冒顶啊,幸亏崔胡子懂行,听着滴水的声音不对,拉了我一把。
你们是没见秦骡子那惨样,吓得我当时就傻了”
林子矜前世生长在农村,只知道矿井发生瓦斯爆炸是很危险的事,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是冒顶。
“怎么这冒顶还能听得出来”
“能啊”
郑有才的儿子宇宇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手指,郑有才把宇宇往肩头颠了颠,免得他滑下来,又腾出一只手开始比划。
矿上的下井工分为三个工种。
一个新的矿坑要开工,首先是开拓队进去,打出四米宽的主巷,准备用来跑矿车。
紧接着就是掘进队下坑,为下一步要进来的采煤队打出预备巷和回风巷。
开拓队的工作量最大也最累,采煤队的工作更糟糕,不仅累而且非常危险。
掘进队算是下井工当中最为安全的一个工种,也正是郑有才要当下井工时,林家明为他安排的工种。
奈何郑有才听说采煤队工资最高,班中餐的质量也是最好的,硬是拗着去了采煤队。
他甚至没经过林家明的同意,自己去找了矿上劳资科的人,要求调到采煤队,说这是林家明的意思。
这个时代不像后世,通讯发达,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解决。
现在电话普及率极低,就算是单位里,有电话的也很少。
整个东方红矿,除了矿长办公室有一部电话,再就是邮电局有一部电话了。
劳资科的科长也没去找林家明核实,便给郑有才调了工作,让他进了采煤队。
掘进队打出预备巷和回风巷之后,便退出矿坑,这时候采煤队才进入矿坑,真正开始采煤作业。
郑有才先前遇到的事故,发生在矿坑里的煤采完,矿工撤出的时候。
支撑着矿坑的枕木顶柱之类都是活动的,矿工采完煤撤出时,都要把这些顶柱撤下来,矿上的行话叫做回柱。
那天的事故就发生在回柱的时候。
那天的工作和平时完全一样,撤下顶柱之后,郑有才象往常一样慢悠悠地往出走。
走在他前头的崔胡子却突然拉了他一把,大声吼道:“快跑,要塌了”
郑有才有一瞬间的恍惚,一时间还没弄明这是什么意思,就看见崔胡子猫着腰像只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矿灯的光线在漆黑的矿井中乱晃,身后传来顶面上的石头咯咯的响声。
他呆了有几秒钟,忽然福至心灵,反应过来崔胡子的意思,立即撒开腿就跑。
郑有才的后面是秦骡子,这是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矿工,听到塌方之后不是离开,而是双手抱头蹲了下来。
郑有才跑了几步,没感觉到秦骡子的动静,回头喊他。
就在他的眼前,在矿灯光柱的照耀下,郑有才眼睁睁地看见,工作面的顶子轰然塌陷,将秦骡子埋在里面。
温热的鲜血溅了郑有才一脸一身,他一时间懵了。
咯咯的声音还在继续,滴水声几乎连成了串,郑有才犹豫间,只觉得脸上一痛,听到崔胡子的一声厉喝:“快跑他没救了”
挨了一个耳光,郑有才如梦初醒,没命地跟着崔胡子跑了起来。
“哎呀,幸亏崔胡子那一耳光啊不,拉了我一下,不然的话,我儿子就没爹喽”
郑有才抱着儿子宇宇,满脸的侥幸之色,在儿子脸上亲了亲。
宇宇推开他胡子拉碴的脸,把手指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吮吸着。
“不过这次矿上处理得挺够意思,三个死亡矿工的家里,每家给了一千五百块钱,还给一个指标,能顶替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