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中枢旁的庑房中有今日值守的翰林。
翰林官值夜是前一天就要入宫,所以今日大雪,便也留在了宫中。
今年科举九百多人,只二百多人中了进士,而这年轻翰林官,便是这二百多人中的前三,探花郎。
谢云霁谢大人闻名于大昭文人中,这年轻翰林设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距离这么近地看到这个传说中的文人。
谢云霁已过而立之年,三十有二,按理说这个年岁的男人自然而然地就会在颌下蓄短须。
但他没有。
虽是满目征尘,也难掩俊眉修目,清冷俊美,行止间自有风骨,散发着凛冽之意。
这一刻,年轻翰林忽然理解了“雅冠云京”的含金量。
可他身上文人的气息与朝堂中的文臣又不同,像是于万民、于起起伏伏的宦海中磨炼出的清正从容。
且说那世人皆言,探花郎必当是俊美非凡、才高八斗之人方可胜任。
这位初入仕途的年轻探花郎亦是如此自视甚高,自觉乃天之骄子无疑。然而,在谢云霁面前,他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自卑感来。
正当此时,一阵轻微的咳咳之声传入耳中,这年轻人才恍然回过神来。
只见他手脚麻利地斟满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学士,请用茶。”
谢云霁接过后生递来的茶水,颔首表示谢意。
紧接着,他将视线缓缓移向眼前那座空荡荡的宫殿,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今日难道没有早朝吗?”
那位年轻的翰林先是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谢大人那双被积雪氤湿的黑色皂靴,脸上瞬间流露出一丝愧疚之意。
他定了定神,回答道:“回禀学士,只因今日这场大雪来得实在猛烈,许多大臣都被困在了途中无法按时抵达。所以陛下特意下旨辍朝一日,待到雪势停歇之后,再行决定重新开始上朝的时间。”
见谢云霁初的震撼稍稍褪去,让这年轻人想将心中的倾慕和感慨抒发,忍不住道:“晚辈曾拜读过学士在金人宫变时写的敕令,学士文采斐然,风骨卓绝,令晚辈佩服!还有学士的《诸藩志》……”
谢云霁等他说完,打量他片刻,道:“你是大昭第四十一年的进士?”
年轻人点点头,抱拳道:“下官乃大昭四十一年一甲进士,中了探花。”
谢云霁看着他,恍惚间仿佛看到那个安静谦逊的十一弟……
皆是这样好的年岁。
遗憾暂且不表。
“你是天子门生,受陛下拔擢,为何却不向陛下进言?”谢云霁的目光幽冷,“大昭官吏数万,竟无一人对皇帝言之立后?立太子而无皇后,荒谬!”
年轻翰林答道:“并非是下官不言,这、这宫中并无女子可堪为皇后啊……陛下不选秀女之心已决,更是无人敢进言啊。先前林阁老进言让陛下遴选秀女,第二日东厂就送了两个貌美姬妾到阁老府中,把阁老折腾个够呛。”
谢云霁又问,“那太子生母呢?”
“下官不知太子生母是何人。”年轻翰林老实答道,“但太子瑄的容貌,许多宫人都说与先前失踪于昆仑的明德夫人相似。”
年轻翰林知道,未立后而有太子,是前所未闻的,但这位皇帝着实独断专横,礼部进言多次选秀,都被狠狠否决了,再加上现在已经有了太子,群臣也就不催立后了。
太监忽然通传道:“谢大人,这边请。”
时日朝会,帷帝辅二人矣。
空气骤然凝固似的。
谢云霁并不述职,他在刺桐港所做的事已传遍大昭,无须再多叙述。
他直直看向御座上的人,开门见山道:“陛下,请还微臣妻儿。”
“哦?”谢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