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峰忍不住噗嗤一声。他去红十字会唸书,正统家学没学到什麼,倒是泡了好几年的大图书馆。有阵子还拿「邪教」写过论文。邪教往往根源於正统宗教,表面看并无异样,但行為如出一辙,甚至和异族掛鉤
没想到千山万水的,回到家乡,行為运作居然没有大改,也算是奇妙的事情。
「得了,加味茶、洗脑,都免了。」明峰直接戳破他,「你们老大是谁我只是好奇,见他一面就算了事。你不用我的姓名八字当引子,我也不会入你们的瓮。只是单纯觉得这地点不太吉祥而已,我跟你们老大提一提就算了,不会碍你们的财路。」
年轻僧侣勃然大怒,「你是哪家无耻报社派来的我们可是登记有案的寺庙,你想乱写些什麼师弟、师弟又有无耻记者来了,快把他请走」
衝进来几个大汉,满脸横肉。说是和尚,还不如说是黑道分子。「快走没什麼好写的」掳袖拶臂,颇有干架的架式。
比起人狼威势如何明峰有点厌烦。「不然跟你们主持说吧,说我是红十字会的,看他怎麼说」
「没什麼好说的」横肉和尚吆喝著,「那几个女人是自杀,前世没烧好香才有这种劫跟我们什麼关係滚滚滚」
唉啊闹出人命了明峰沉下了脸。正一触即发的时候
「师弟,别动他。」一个瘦瘦高高的僧侣走了出来,冷冷淡淡的瞧了眾人一眼,这些凶神恶煞似的和尚吓得立刻低头颤抖,「师父要见他。」
明峰摊了摊手,跟在那个瘦高僧侣后面,走进了后殿。
瘦高僧侣领他在禪房外等候,轻轻的叩了叩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神情茫然的女人开了门,见了他们吃了一惊,闪闪躲躲的离开,但明峰的愤怒却越来越炽热。
骗财,或许只能说神棍假借神意,攻击人心的弱点,满足神棍的敛财贪婪,但钱财身外之物,再赚就有了;但骗色他知道这些神棍是怎麼说的若不这样度劫,家人就会遇到怎样的灾难什麼的,没有神通的就叫个不肖徵信社调查一下,雇几个人去对苦主家人施暴,让妇女心生畏惧,不得不从;有点神通的,又更装神弄鬼,结果还不是一样
但这些女人内心的伤口几时会痊癒
他觉得胸口的旧伤隐隐作痛,随著愤怒的炽热跳动著,狂信者几乎蠢蠢欲动。
给我退回去,搞清楚谁才是主子他在内心怒吼,镇压住狂信者式神的狂燥。
「施主,」瘦高僧侣等了他一等,「师父等著跟您见面呢。」
明峰揩了揩额头的冷汗,踏进禪房。他才刚踏进去,大门立刻关了起来。一阵强烈呛鼻的檀香扑了上来。
简直令人无法呼吸。
穿著灰布直掛个老师父,坐在红木椅上,慈蔼的看著他,「施主,请坐。光临寒寺,真是蓬蓽生辉啊。」
明峰没有动,只是用著冷淡的眼光看著他。看著他嘴皮不断掀动,一开一闔,观外表,也真是鹤髮童顏,颇有世外高人的仙气。
可惜,这样皮囊,还是包不住那股贪婪的恶臭。
「封天绝地了,你拜什麼佛,敬什麼神明你说什麼他们也听不到。」明峰看著室内纯金打造,两人高的菩萨,「还有,你死多久了身為一个死人还贪色敛财,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老师父停下他催眠似的说法,浑浊却晶亮的老眼牢牢的盯著他。他发出夜梟似的笑,「怎麼可能呢你怎麼会发现的我的气味掩盖得很好。」
明峰耸了耸肩,没有回答。他让妖异缠了大半辈子,对这种气息太熟悉了。不过,他真的很好奇,眼前这个穿著人皮的妖异,是怎麼解决统御权的问题
妖异有个天生的弱点难以克服。这种根源於腐败人魂、败德妖魄的怪物,往往因為对生存的过度执著,而必须吞噬其他眾生。但被吞噬的残留意识又因為生存的执著而互相争夺领导权。往往在争完领导权之前,妖异会被自己困住,动弹不得。
等好不容易解决了统御权的问题,这隻获得自由的妖异又吞噬了更多眾生,但这些眾生当中能力较强的又会开始争夺领导权因此无尽循环。
不吞噬,妖异会自然灭亡;吞噬,又可能造成自我封印。这就是妖异一直上不了檯面,成不了气候的主因。
但他眼前这个人皮妖异,却没有寻常妖异的那种混乱、心智失常的现象主意识难以全面驾驭眾意识的后遗症,他很清醒而明显可以驾驭眾意识,虽然是邪恶的、贪婪的清醒。
要不就是有个修行极高的人魂或妖魄在主宰,那就有些棘手。
老师父对他贪婪的舔了舔嘴唇。多麼乾净、上等的採补对象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血统这麼纯的人类。光闻到味道就快受不了了但他是个谨慎的妖异。他能建立起这样庞大、隐密的宗教王国,并不完全是凭恃眾神归天的真空。
因為他聪明。只是有时候会出点儿差错不过不要紧,那些几乎被他啃食殆尽的女人都「自杀」了纵然怀疑又如何那不过是无数巧合中的几桩罢了
他饿了,很饿很饿了。他想要吞噬这个乾净的人从头到尾,连皮带骨头都啃个乾净。但他的谨慎阻止了他。这个人类没有被他迷惑,甚至一眼就看穿他的本来面目。
他和明峰对峙著,相对无言。原本浓重的檀香一点点的加深、加重。
等明峰惊觉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呼吸不到空气,只剩下窒息的檀香。糟糕,太大意了。他试著屏住气息,却只是让窒息感更深。
他眼前的老师父狞笑,嘴角咧到耳后。
或许放出狂信者明峰犹豫的抓著胸口。但他明白现在的自己,还不能驾驭或说他还不能驾驭自己的愤怒。外面的信徒都是无辜的
这种鄙恶的香气实在噁心,他多麼怀念、多麼怀念罗纱温柔的芳香。
心田裡字句涌现,他失神片刻。「我的罗纱,我的荼蘼,我心爱的花萩树。」喃喃的念著。
温柔的香风涌现,包围在他身上,排开鄙恶的气息。他的左眼突然能够看穿所有的虚偽,真正的看到了妖异的真面目。
他还有粗略的人形不过也只徒具人形罢了。像是被剥掉皮、有些腐化的尸体。妖异发出尖锐欢呼的声音,他认為完全不动的明峰已经因為太多的毒香痲痹无法动弹,整个融化得跟蜡烛一样,便迅如疾电的扑过去想吞噬掉他。
没想到扑了个空。明峰抬起头,左眼闪烁如寒星。举起左手,像是孩子玩枪战般:
「你已经死了。」
但他不是攻击人皮妖异,而是将虚无的子弹打进黄金打造的神像。薄薄的黄金外壳龟裂,轰然而出的巨大妖异发出惊人的惨叫。那颗虚无的子弹打穿了他的额头,微光一闪,明峰的左眼却看清楚,是片碎玻璃似的碎片。
敏捷的一抓,当他切断妖异与碎片当中的丝连,庞大的妖异整个崩溃,无数意识和还没消化殆尽、失去理智而疯狂的眾生一涌而出,像是蝗虫一般。
明峰大吃一惊,等他看清楚这些被吞噬而没完全消化的眾生几乎都是精怪时,心裡隐隐作痛。
所以他们才说,这个方向有邪恶法师,只能消极的逃避这个方向。
握著火符的手紧了又鬆,鬆了又紧。杀他们,於心不忍;不杀他们,失去理智的疯狂精怪只会变成妖异。
他们听不听歌呢他们也跟正常的精怪一样喜欢唱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