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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船上的货物在北方卖掉后,获利的七成都要进入当朝首辅周延儒的腰包,不过越是这样的背景。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就越有效果。

从正月初三开始。整个山东盐帮在两淮的人员就在寻找这样一个“鸡”,到最后目标锁定在这和周延儒有关系地船主身上。别看收上来了三百八十两银子,实际上胶州营地花费可远远不止这个数。

知道有这么艘船之后,几乎是用最紧急军情传递的方式,快马接力传到了济宁州,而且山东盐帮地人还花钱买通了船上的几名水手和那商人的家丁,并且有人还在徐州作为替补的水手上了船。

也就是说,即便这名脾气张扬的江南商人不在船上大吵大闹的话,肯定会有人用其他闹起来,在这河上演一出戏。

“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奸邪小吏,私自设卡收税,朝廷的体面制度就是败坏在你们这些人的身上。”

周围本来已经安静了半天,那记账的师爷却听到边上有人这么说,转眼间就是“为虎作伥”“奸邪小吏”“败坏朝廷体面”几顶大帽子扣到了头上,这师爷也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听到这话,禁不住有些恼火。

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看见有艘船并没有离开,在船头上站着一名文士打扮的年轻人,正做出一幅嫉恶如仇的神色,看着这边。

税丁们听到他这么说,都是有些火大,不过为首的师爷却觉得犯不上为这么年轻的士子招惹是非,看对方的年纪不大,穿着又是有钱人家的模样,想必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年轻气盛的角色,当下笑着回答说道:

“朝廷多年没有拨付银子修缮漕运河道了,山东要不自己收钱筹措,恐怕这位公子也不能坐船行走。”

本以为这句话说完之后,事情也就了结,谁想到那年轻人又是开口冷然说道:

“朝廷的赋税出自田土方是正途,这运河上的船只都是士绅官宦的产业,你们恃强凌弱,强行的收取,岂不是给朝廷和地方上抹黑,还顾不顾朝廷的体面。”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说白了就是这赋税徭役和士绅官宦是无关的,这些大明的有产阶层,享受大明帝国给予的各项福利,成为人上之人,但却不承担一丝一毫的义务,那些应尽的义务,缴纳的赋税,却要由那些大明帝国底层来承担。

那名师爷的脸色渐渐的冷了起来,他是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在进入胶州营当差之前,他家里因为负担不起赋税已经是破产,家里人濒临饿死,可同村有功名的那几户人家,不负担任何赋税徭役。却趁着这个机会大肆地吞并土地。

进入胶州营当差之后,这名师爷被灌输到一个道理。有责任有义务,山东兵马戍守齐鲁之地,保这漕运之地的安全畅通,收取些银钱,也是理所当然地。

看那师爷的脸色冷下来,那些税丁的表情愈发的难看,站在船头的那名士子愈发觉得自己凛然无比。言辞间也愈发的慷慨激昂,大声的说道:

“不要以为横行霸道就可以肆无忌惮,最多也只能是嚣张一时,尔等不知道阉党地税监、织监在江南的遭遇,奉劝尔等,若是倒行逆施,到时候民怨。义民蜂拥,就算是后悔也要晚了。”

听到这句话,带领的税丁的师爷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弓弓身回答说道:

“不劳公子您费心,江南各处收税收不上来,主要是压不住局面,被人一冲吃了大亏。在这山东地面上,谁敢这么闹,看看岸上都要掂量掂量。”

这名师爷不阴不阳的说完。也不理会那位站在船头,自以为仗义执言的公子哥,直接领人下了船,上小艇朝着另一艘船而去,临走的时候给收过钱地船队留下了张“厘金付讫”的凭证。那名站在船头的士子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大番话,却被对方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气得脸色有些发青,顺着那师爷指着的方向看去,却看见码头上八门火炮对准了运河的方向。在码头那边还停靠着装满了士兵的兵船。

看那黑黝黝地炮口。和在阳光下反射的锋刃光芒,这士子白日里打了个寒战。再也不敢在这里激扬,灰溜溜的躲回船舱之中。

兖州军都司张江安排了两个营在这济宁码头上,大明地平民百姓在万历年之后很容易被鼓动起来,凡是征税或者是非文官办理的事情,往往会和平民百姓发生冲突,比如说天启末年在苏州那次。

魏忠贤派人去苏州抓人,激起民变,结果闹得沸沸扬扬,去年暴死的复社首领张溥还根据此事写了五人墓碑记。

这五人墓碑记对李孟来说,也是在现代时候,所知道的明朝不多的事情之一,初中时候,李孟的成绩还是不错的。

本来按照山东盐帮和灵山商行商议之后,认为凭借税丁就足够来应付可能出现的变化,但李孟却下文调兵,准备用对付敌兵的态度来对付可能出现地变乱,如果真因为收取漕运厘金发生什么混乱,岸上地军队准备杀光所有作乱的人。

万历年和天启年,朝廷都是向着江南一带派出税监和矿监收取税赋,被讥刺为阉党恶政之一,与民争利地事例。

可田赋收取,压榨的狠了,就要像如今一般激起民变,流贼蜂起,何况大明自嘉靖年开始,基本上没有什么风调匀顺的年景,大明帝国的正常运转,需要赋税来支撑,农民的收成就是那么多。

那增加财政收入行之有效的手段就是收取工商税,但这些工商税要从那些手工工场和大的商行收取,这些富得流油的产业背后是谁,大多是江南士人豪族,这些人又和京师和南京以及地方上的官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本身就是这些高官显贵的家人出面经营。

收一分税赋,他们就少赚一分银子,自然是满心不情愿,偏偏万历和天启都是有些主意的皇帝,轻易不会收回自己的政策。

结果下面想出来种种的方式对抗,税监和矿监在地方上收税的时候,往往受到地方官的牵制,甚至会被地方官找理由治罪,而江南苏州、杭州之地,往往是工场主和富商们在背后鼓动。

让那些工场的工人鼓噪闹事,冲击朝廷派下来收税的官员官署和驻地,让这些收税的太监在地方上无处容身。

工人们和税监以及随从发生冲突,难免会有死伤,一有死伤,那就是税监和他们手下的罪过,更是被朝野的士人攻讦。

每有地方官惩治税监和矿监,地方上的民众对抗,都被文人们美化成义举、义民,行为足以和天地同存、日月同辉。是了不得地正义行为。

有些文人名士的好文笔,写出来地文章。让人看完之后,的确是热血,恨不得身临其境。

但上面所有的大义凛然之事,仔细追究,都会发现,这些官员、义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不缴纳朝廷收取的赋税而已。

朝廷收不上税。没有钱,没有钱给官员们发俸禄,没有钱给士兵们发军饷,没有钱去兴修水利,但朝廷的运转每时每刻都是需要财税来支撑,在士绅官宦,这些最富的人身上收不上来钱。只能是去平民百姓身上,在那少得可怜的田租上扣钱。

大灾连连,这番地压榨自然是民不聊生,现如今扰乱天下的流民之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