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爷不是湖广总督,就奈何不了你了爷现在可是钦差捧着王命旗呢”端方走上前,一脚将张标踹了个踉跄,拿出了旗人应有的气魄。
“大人”张彪“卟嗵”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大人不在湖北主政,自不明湖北新军情形。前几年日本和俄国开战,战后甫久,湖北新军中突然冒出来个科学补习所,后来又变成了日知会,对外宣称研究日本军事,实则干得是谋反的勾当,年前萍浏澧会党造反,牵扯出了日知会,这才得知,这帮人与乱党沆瀣一气,后来省宪勒令其会解散,将其会中首脑一网打尽,会首刘静庵也下入大狱,湖北新军里头这才消停了片刻,但没曾想,前段日子有人来密报,说军中又秘密成立了一个群治学社,标下虽不明他们与日知会有何干系,但不敢怠慢,命人悄悄察访,务必搜罗名单,除恶务尽,岂料该会行踪诡秘,只拉士兵参与,不准军官参加,标下虽是尽力察访,但却力不从心,去找黎黄陂商量,可他也不愿多事。这几日来,群治学社颇为活跃,尤其是前日安庆失守的消息传出之后,他们更是上窜下跳,标下担心”
“什么”端方脸色顿时一变,腿弯一软,险些跌坐在地,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嘴里喃喃念道:“乱党,乱党湖北新军中也有乱党”
“那些人现在何处”荫昌到底是军人出身,比端方沉稳得多,抢上一步问道。
“不不知道。自打进了镇,标下的队伍就不好带了,子弹一收,兵丁们怨气冲天,满营乱窜,各营建制已被打乱,而且,群治学社的人多是二十一混成协的兵,标下约束不住。”张彪回答道。
湖北新军编练进度是南方新军中最快的,现已练成两部,一为第八镇师,一为第二十一混成协旅。此次太湖秋操是清朝编练新军以来举行的第三次大规模军事演习,之前的河间、彰德秋操均在北方平原举行,为了熟悉南方山地作战,这才举行了太湖秋操,参加秋操的部队都是南方新军,以湖北第二十一混成协为骨干,编入湖北第八镇的部分部队,整编为混成第十一镇,是为“南军”,与之对垒的是江苏新军第九镇为主的糅合了驻苏步队第四十五标、江北步队第二十五标的混成第九镇,是为“北军”,再加上各省派来观操的其它部队,参加此次太湖秋操的新军总人数达到了两万六千人,器械精良,声势浩大,堪称南方第一操。
统率“南军”的是第八镇统制官张彪,统率“北军”的是第九镇统制官徐绍桢,两人麾下的部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尤其是南军,其军中混编了不少第八镇的官兵,而第八镇又号称“飞虎军”,曾参加过北方秋操,与北洋军进行过对抗演练,实乃南方新军中的佼佼者,不过,由于是混编而成,所以张彪并不能完全掌握部队,南军中的骨干第二十一混成协是黎元洪的部队,但他并未随军到来,而是留在武昌,统率留守湖北的新军部队,弹压地面。
“杀杀敢谋乱者,杀无赦张彪,本官将王命旗给你,你亲自带人到各营弹压,胆敢不服军令者,无论官职大小,由你任意处置”荫昌看了端方一眼,却见他面色苍白,两腿打颤,不由叹息一声。如今的旗人大多都这模样,官越大,胆越小,如果端方能像他荫昌一般镇定自若的话,这国事也不至败坏到如此地步。
“大人,恐怕不妥啊。”张彪不敢抬头去看荫昌,仍旧低着脑袋。“二十一混成协不是标下的队伍,只有黎黄陂才弹压得住。”
“放屁什么你的队伍我的队伍都是朝廷的兵你张彪不敢去弹压,我去”荫昌一把推开张彪,整了整军装,马靴作响,走出堂屋,站在堂前喊来一队戈什哈,抬上挺机关枪,举着钦差节旗和王命旗,杀气腾腾的走出院子。
“大人,怎么办”张彪向端方看了一眼,却惊讶的发现,这位堂堂的朝廷一品大员,两江总督、钦差校阅秋操大臣正瘫软在太师椅上,两眼紧闭,双手拨弄着胸前的朝珠,一张嘴巴正在一张一合,侧耳倾听,赫然是在念经。
“唉。旗人贵胄,不成。”张彪在心里叹了一声,冲着老僧入定般的端方打了个千,随即转身离去。
就在荫昌气势汹汹带着戈什哈抬着机关枪满军营弹压新军官兵时,在骡马河的河对岸,离黄泥港镇不到两里的一座山冈上,一丛灌木丛边,几个身披草黄色斗篷的人正匍匐在枯草丛中,举着手里的双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黄泥港镇中的每一个细节。
赵北从嘴里拿出那根已经嚼得稀烂的干草粳,举着望远镜,对身边的吴振汉说道:“看来,清军的建制已经被打乱了,军帐杂乱无章,镇里镇外到处都是兵,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军官似乎已无法约束部下。”
“奇怪怎么阵脚自己乱了就算江苏新军是花架子,可湖北新军不是号称飞虎军么军纪一向森严啊。”吴振汉有些不解。
“不奇怪。湖北新军里也有革命组织,也有倾向革命的士兵,不过目前来说,没有光复会的势力深厚,他们听说安庆起义的消息,想必受到了激励。或许,是他们造成了这一切吧。”赵北很肯定的说道。按照历史记载,在安庆马炮营起义之后,湖北新军中的革命党人就已经准备响应了,只是由于安庆起义很快失败,所以还是未能发动,不过现在由于赵北的介入,安庆起义获得成功,湖北新军中的革命党人很可能因此受到鼓励,开始实施他们的计划了。
在赵北所熟悉的那段历史中,由于起义军对安庆城久攻不下,给了清军从容反击的机会,在起义发动的第三天,急行军赶来镇压起义的新军秋操部队就已经抵达安庆西郊,如果不是当时起义军已经撤退的话,很可能会遭到清军夹击。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由于安庆城已经落入起义军手中,电报线也被切断,安徽清军的指挥中枢已被完全打乱,所以,不仅起义军声势大振,而且就连参加秋操的清军部队也没有得到增援安庆的命令。这,就是穿越者带来的“蝴蝶效应”。
历史,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改写的,或许那只蝴蝶的翅膀微不足道,但却足以煽动一场风暴,这场风暴必将以摧毁一切的威力横扫腐朽,为这个古老的民族带来新的气息,将这个时代变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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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时代先锋 第十章 舌头
“那些辎重船,必须在第一时间夺取”一个匍匐在吴振汉身旁的汉子说道。这人名叫田劲夫,原是安庆新军六十二标二营前队二排一棚正目班长,起义当晚,正是他跟着赵北在城里左冲右杀,因为作战勇猛,很受赵北器重,安庆光复之后,赵北便向熊成基请求,将他正式提升为管带营长,此次赵北前来策动秋操新军起义,也将他带了过来,统率卫队。
田劲夫所说的那些辎重船就是秋操部队带来的补给船只,现在都停泊在黄泥港镇外的港岔里,黑压压一片,向下游绵延十多里,长龙一般蔚为壮观,由于骡马河水浅,大船进不来,只能由浅吃水的明轮蒸汽船拖带木船逆驶,这黄泥港就是蒸汽船航道的尽头,再往上游走,就只能依靠木船了。
正因如此,赵北他们乘坐着二十多条木船沿着骡马河而上,一路小心翼翼的搜索前进,在抵达距离黄泥港下游十多里时不得不停了下来,弃船登岸,以免被停泊在这段河道上的清军船只发现。
由于朱大牛顺利的弄到了船只,赵北得以带着五百多人来到这里,只是船少,不得不少带辎重,但却带了不少银票。他们是昨天中午从安庆出发的,直到夜里才乘船西行,众人轮流划桨,沿着骡马河向上游航行,用了一天的时间才赶到黄泥港,趁着半夜从船上卸下大炮和辎重,然后便将那些船只全部凿沉于河道中,用以阻挡清军船只下驶,以免其通过水路攻击安庆。
众人拖着两门轻型山炮,在尖兵的引导下沿着骡马河南岸前进,每个人除了要背一颗炮弹之外,还要背一个麻袋,里头装满干粮、被服、子弹,负重不下七十斤,一路艰难跋涉,好不辛苦。在夜幕的掩护下,他们靠近了黄泥港镇,黎明之前就占领了河对岸的制高点,秘密的设置了炮兵阵地,众人潜伏在山谷中,就等行动的时刻了。
赵北的计划是:想办法派人化装混进秋操部队的军营里,策动他们响应起义,如果秋操新军部队无法策动,那么就炮轰清军指挥部,击毙其指挥官,使这些新军部队失去统一指挥,然后再分化瓦解,纵然不能拉着他们一起造反,至少也可以减轻安庆西边的军事压力。
不过现在看来,赵北以前对于清军的士气估计过高了,对于革命形势的发展估计却又过低了,显然,经过了二百余年敲骨吸髓的压榨,中国百姓的肩膀已无法再承载这个封建王朝的奴役,列强的侵逼,官府的贪横,足以激起百姓的奋力一搏,新军士兵都来自于百姓,社会心态不可能不对他们产生影响,如果说在庚子年之前,这个满清王朝或许还有那么一点改良的生机的话,那么,在庚子年八国联军占领了它的京城并将它完全变成了洋人的提款机之后,它那灭亡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这不仅仅是民心所向,更是大势所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