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堂堂湖南巡抚也必须借助缙绅力量才能维持权威,缙绅对于湖南封疆大吏的影响也远比其它省份强烈,当年“戊戌变法”时湖南之所以走在维新前列,与此不无关系。
虽然古代中国讲究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士大夫们希望皇权至县为止,县以下的乡村应该完全交给缙绅们管理,但是这仅仅只是理想状态,在王朝统治的大部分时间里,君权始终压制着绅权,只有当乱世到来的时候,才是绅权蚕食君权的时候。
清末的湖南就真正做到了“君臣共治”,在这里,绅权就是缩小了的君权,而君权也通常被缙绅们看做是放大了的绅权,在这里,往往缙绅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当地草民的生死荣辱。
在这样一个省份进行,无疑需要极大的勇气与极高超的技巧,稍有不慎就会惹火烧身,而这,也正是为什么赵北没有在第一时间吞并湖南的原因之一。
绅权的无限扩大,必然导致小民权利的无限缩小,湖南之所以成为会党势力最盛的省份,与这种绅权的狂暴不无关系,草民对抗强权的唯一武器就是会党。不过,由于缙绅集团掌握了全部的政治资源与经济资源、文化资源,要想依靠一群草民组织的会党翻身,基本上是在做梦,而且,不少有眼光的缙绅出于利益考虑,在拉拢官府的同时也与势力眉来眼去,将自己打扮成“开明”绅士,这种伎俩很能迷惑一部分者。
清末新政之后,大批湖南乡绅投身实业,造就了一批新兴力量,这些人就是“立宪派”,他们是绅权进一步蚕食君权的结果,这些人希望从皇室手里分享更多权力,所以,从表面来看他们是的天然盟友,但是,他们骨子里是反对暴力的,他们看好的国体是君主立宪,准确的讲是“缙绅立宪”,对他们来说,过于暴力的就意味着他们政治、经济特权的丧失,这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
作为大时代的一员,湖南就是这个时代最顽固的守旧派堡垒,要想攻克这个堡垒,不是几万人枪、几十门大炮就可以奏功的。
共进会恰恰是在这个问题上犯了短视的错误,所以,湖南乱套了。
作为湖北的南方屏障,湖南一直是赵北关注的重点方向,虽然他以前并不打算在短期内直接介入湖南事务,但是他也不止一次提醒过共进会的领导层注意湖南缙绅动向,可偏偏有人把他的善意提醒当作了耳旁风,结果导致湖南形势骤然一变,并牵连贵州发生政变。
贵州政变是两天前发生的,驻扎省城贵阳的黔军因为闹饷而哗变,聚攻军政府和都督府,共进会方面的贵州都督焦达峰被杀,副都督钟玉山下落不明,共进会嫡系部队“联军”连遭黔军伏击,损失惨重,已退往湘黔边界,现在的贵州军政府已落入立宪派手中,省内倾向南方党的军政要员要么被杀,要么落荒而逃,几乎一夜工夫,象征的十八星红旗就在贵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耆老会”政府。
湖南的乱局要早于贵州,由于共进会主力部队南征云南,省垣兵力空虚,在贵阳兵变前一天,长沙城外的原清军巡防营数千人同时哗变,随即拖炮进攻长沙,与驻扎城内的共进会嫡系部队激烈交火,战斗持续了一天,共进会虽有会党武装协助,但因火药库被内奸炸毁,弹药全失,最终只能放弃长沙,分兵两路,一路往南退守醴陵,一路往北撤向湘阴,同时派人向驻守湘北岳州的共和军第五师求援。
共和军第五师师长是吴振汉,虽然他是共和军副总司令,但作为客军统帅,他没有权力直接调兵干涉湖南省政,只能再向总司令赵北拍发电报,将湘变详细经过禀明,请示处置办法。
赵北的回电很简单:固守岳州,等候命令。
吴振汉不敢怠慢,立即下令第五师进入战备状态,在岳州城外加筑了两道防线,两天后几艘蒸汽船拖着一批武器弹药从武汉赶来,蔡柳林的独立炮兵旅也随船同时到达,岳州人心始定。
赵北接到吴振汉的电报时正在湖北东部视察防汛工作,电报一到,他当即决定立即返回武汉坐镇,虽然路上没敢耽搁,但代用小炮舰的蒸汽机故障不断,走走停停,等他回到武汉时已是湘变之后的第三天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这短短三天时间里,湖南局势进一步恶化,共进会退守醴陵的那支部队没能坚守住阵地,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缺乏弹药的“联军”只好继续向东撤退,进入江西境内,本打算退往萍乡,与阎锡山、李烈钧部军取得联系,但进军途中突遭控制在立宪派手里的赣南巡防营精锐部队伏击,伤亡一千多人后被迫放下武器投降,几名将领随即被赣军以“会匪”罪名枪决,余部均被遣散。
退守湘阴的共进会部队也遭到进攻,虽然敌军攻势不猛,但军心一度发生动摇,如果不是蔡柳林的独立炮兵旅及时赶到并投入战斗的话,恐怕湘阴也是守不住的。湘阴和醴陵比起来有一个优势,这里紧靠洞庭湖,又赶上长江汛期,水位较高,共和军的小炮舰可以直接开到岸边,以猛烈的炮火支援守军,而且这里离岳州不远,湖北军政府的休养生息政策也影响到了这里,百姓负担较轻,热情较高,能够主动为武装传递消息。
赵北回到武汉时共和军第五师的副师长潘康时已经赶到武汉,他是吴振汉派回的联络员,负责向总司令汇报湘变详情。
在总参谋部的小会议室里,赵北召开了一次紧急军事会议,并没有立即部署军事反击事宜,只是询问了一下湖南局势。
“长沙陷落后,君宪派遗老遗少弹冠相庆,组建了所谓的宪政自治会,发出通电,说共进会是会匪武装,不是军队,首领也不是湖南人,君宪派以此为借口宣布接管全省军政事务,推举省议院议长、前清湖南巡抚岑春蓂为湖南都督,宪政名士谭延闿接任议长之职,次日袁世凯发通电,认可了议长,但否决了都督人选,任命原江苏都督汤化龙为湖南都督,并发表前湖南矿务总局中路总办黄忠浩为湖南镇守使,统帅湘军。”
潘康时拿着一份简报,将最近几天的湖南政情简略介绍。
赵北拿手指叩了叩桌子,问道:“这个黄忠浩是不是就是原来那个巡防营统领”
“正是此人。记得孙武回湖南之前,总司令就特意点到过这个黄忠浩,说此人反对,要共进会小心此人。现在看来,总司令真有先见之明,此次长沙兵变,正是此人一手挑起,参与兵变的巡防营也是他的老部下。”潘康时点了点头。
赵北只能苦笑,历史已因他的到来而变得面目全非,这个黄忠浩在辛亥中是死于军之手的,但是现在,此人不仅没死,反而被袁世凯任命为湖南镇守使,倒真是有些讽刺。
“汤化龙做湖南都督,袁世凯打得什么主意”赵北琢磨着。
汤化龙是湖北人,也是著名的立宪派,之后应黎元洪之邀做了湖北议院副议长,后来参加南北议和,做了南方总代表,随即又被袁世凯任命为江苏都督,椅子都还没坐热,就赶上了湘变。
潘康时见赵北半天没说话,于是说道:“袁氏电报一到,湖南遗老遗少就吵翻了天,一些人叫嚣湘人治湘,不过最后还是同意让汤化龙上任,现在汤化龙正坐船往岳州赶呢,还往武汉拍了电报,不知总司令是否已看过那份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