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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之后,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朕总觉得活不够一样你看,前几日不是又送来捷报吗咱们大宋的基业算是保住了,如今又是开疆拓土,又是扬眉吐气,沈傲若真有异心,朕能制得住他吗”

赵佶说话的逻辑开始有点错乱起来,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是这最后一句话倒是没有错,二十万水师在北地,二十万辽军已经称降,此外还有数十万夏军,十几万配军,再加上各族臣服,调动军马百万,对沈傲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这辅政王说来说去其实只是个名义,若沈傲当真要做曹操,谁能拦得住可是沈傲没有,他仍是回来了,单这一点,就足够赵佶欣慰。

赵佶的性子,与其他帝王不同,或许说,正是因为赵佶,才缔造出沈傲这辅政王,若换作其他皇帝,沈傲早已死了十次二十次,偏偏赵佶是个诗人,是个顶级的画师,是天下最好的行书大家之一,更是一名很好的鞠客,唯一的短处却不是个好皇帝,正因为如此,他才让蔡京辖三省事,原本大宋的规矩就是三省分权,而赵佶却偏偏不以为然,将天下的权柄全部拱手交给蔡京,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蔡京祸国弄权。而现在,赵佶故技重施,又弄出一个辅政王,其实和辖三省事是一个道理,赵佶信任,所以可以做到毫无保留。

赵佶似乎已经疲倦到了极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阖目睡了过去。

杨戬收了泪,小心翼翼地为他掖了锦被,才小心翼翼地从寝殿中退出来,迎面一个内侍快步过来,低声道:“辅政王殿下到了。”

杨戬一时激动起来,道:“人在哪里”

“正在赶来。”

杨戬道:“不必通报,直接请殿下到寝殿这边来,快去吧。”

沈傲终于来了

杨戬心中百感交集,这些时日,他在这行宫之中可谓是忧心如焚,一面担心赵佶的身体,另一面也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而如今,沈傲这小祖宗终于回来了。

杨戬搓搓手,先到耳室等了一会儿,外头传出脚步声,听到有人低声说:“殿下”二字,杨戬立即快步出去,果然看到沈傲穿着一件簇新的尨服快步过来,杨戬飞快地迎过去,道:“沈傲”

沈傲也加急了脚步,立即道:“陛下如何了现在能否觐见”

杨戬道:“陛下刚刚睡下,且到耳室去坐坐,待陛下醒了,再进去说话吧。”

沈傲惆怅地叹了口气,点头道:“好极了。”

二人默然地进了耳室,叫人上了茶,沈傲显得有些疲倦,揉揉太阳穴才道:“这些时日只怕辛苦泰山大人了。”

杨戬苦笑道:“辛苦谈不上,这是杂家的本份,倒是让杂家担心的还是太子,现在太子登基已经成了定局,沈傲,太子登基之后,只怕”

沈傲冷冷道:“暂时不必理会,先让他逍遥几日,若是他肯与我相安无事倒也罢了,若真的吃了猪油蒙了心,我也不是好欺的。”

杨戬见沈傲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道:“你还是老样子,天王老子都不怕。”

沈傲的脸上露出忧心的淡笑,道:“我若是畏首畏尾也不会有今日,别人都说我是沈楞子,却不知道人有时候就是要装疯卖傻,别人看你是傻子,其实你比谁都聪明,只有这样的人,往往才最可怕。”

沈傲自嘲地笑了笑,又道:“长途跋涉,说起来我也累了,索性在这里歇一歇,待陛下醒了再去觐见吧。”

沈傲心里却在想:长途跋涉倒是不累,倒是方才严刑逼供让人疲倦。

杨戬立即吩咐人去收拾了一个卧房,引着沈傲去歇下。

沈傲真的疲乏到了极点,又怕中途赵佶醒来,连衣服也不肯脱,只踢了靴子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杨戬在沈傲耳边低声道:“快醒来快醒来”

沈傲心中藏着事,倒是没有赖床,飞快起身,劈头便问:“怎么陛下醒了”

杨戬颌首点头道:“陛下听说你来了,龙颜大悦,叫你立即过去。”

沈傲套了靴子,跳下塌来,连衣冠都来不及整,飞快地往寝殿过去,到了寝殿外头,他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有些犹豫,又似乎是觉得有些伤感,重重叹了口气才跨过槛去。

宫灯冉冉,光线黯淡;轻纱帷幔遮蔽住了视线,带来几分朦胧。

靠南墙的木窗打开了一些,夜风拂过,将帷幔吹得颤颤作动,木窗外是一轮明月,月光皎洁,宛若银盘。

只是这个时候,沈傲根本没有兴致去看那夜色、观这圆月。一步步走进去,连心都不禁跟着狂跳起来。

在帷幔之前,沈傲更觉得伤感,若是在从前,自己来觐见时,赵佶多半是伏在案上,或捉着笔,或倚着椅子看着书卷,那时候也是许久不见,想必赵佶的心情一定怀着希翼和喜悦。可是现在呢

捧着书卷和捉笔的皇帝陛下已经耗干了最后一丝气力,此刻的皇帝陛下,心情仍是喜悦吗

赵佶的心思,沈傲猜测不到,可是沈傲却知道,他的心里像是堵着一块铅石,那如鲠在喉的东西咽不下又吐不出,滚烫的液体在他的眼眶打转,想要夺眶而出,可是沈傲却强忍着,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它们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要笑,笑”

沈傲心里这样说,才勉强地挤出一点笑,这笑容没有他心情舒畅时清澈,也没有他与各色人等打交道时那般虚伪,笑得很勉强,就像是病榻上的人欠了他一屁股的债,还挖着鼻孔继续赊欠一样。

“臣沈傲来迟,请陛下恕罪”沈傲噗通一声跪倒,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让他见鬼去吧。

病榻似乎动了一下,接着传出赵佶有气无力的声音:“过来”

沈傲起身,快步过去,揭开帷幔,借着宫灯的光线,终于看清了赵佶的面容,这是一张消瘦而满带病态的脸,从前风采奕奕的眼眸失去了光泽,正如所有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带着一种不舍和留恋。

“你终于来了,朕还当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沈傲坐在塌沿,将赵佶伸出来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锦被中去,一面道:“臣听到旨意一日也不敢耽搁,日夜兼程地赶回来。陛下的身子好些了吗”

赵佶却像是执拗的老人一样,还是将手探出被窝,搭在沈傲的膝上,道:“好,好了些,前几日听到你又在大定大捷,为大宋剪除掉了心腹大患,朕的病就好转了一些,朕看来是不成了,所以有些话非对你交代不可,你不要说话,也不要哭,只听朕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