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站了多久,一道叶笛声,陡然高高地拔起,清越无比地,如抛至九天之上的丝弦,猛地贯穿楚玉地心魂。
那叶笛声是那么地清透脆亮,又是那么地宛转低回。她这一生,只在一个地方听过这样地声音。
楚玉张大眼睛,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叶笛声曲曲折折,迂回转折,那么地悠长。
她踏出一步,可是却又仿佛畏惧什么似的收回脚来,神情变得惊疑不安。
可是那叶笛声始终不曾断绝。一声一声,听得她几乎肝肠寸断。
全身都仿佛在叫嚣,终于。楚玉抬脚朝门口奔去。她地脑海一片空白,身体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急切,理性这种东西早就被丢弃到九霄云外,她身体内灵魂正在沸腾。
砰地一声推开虚掩的黑漆木门,楚玉三两步闯入层云叠嶂的翠色竹林内,叶笛声刹那停歇。
仿佛电影里画面定格,好似时光从未轮转,她才穿越而来。生涩而懵懂地,不知深浅地,闯入那白衣少年地世界。
光滑的青石台上,半倚着竹丛的少年白衣曳地,宛如浮冰碎雪,他地眉目清浅温润,肤光如玉,唇边似笑非笑。目光深不可测。
与从前不同地是,宽袖之中探出的秀美双手,白皙的皮肤上交错着斑驳的伤痕。拖着脚步慢慢地走过去,楚玉伸出不住颤抖地手,轻轻地抚上他秀丽无伦的脸容。掌下接触到的肌肤。温凉柔软,是真实鲜活的。
楚玉小心地眨了眨眼,唯恐大力一些眼前人便会消失不见,她的手缓缓下移,指尖却接触到粗糙地伤痕。满心满心的都是心疼。她掀开他的衣领。只见他颈项之下,白皙肌肤上交错着可怖的伤痕。光是看着这些伤痕,便能略约想像出此前他遭受过怎样的苦楚。
楚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含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些伤痕,她顾不上问容止是怎么活下来的,也忘了思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容止现在在她眼前。
他的呼吸是暖地,他的心跳稳定,楚玉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衣衫,难过地以指尖划过每一道伤痕,纵然这些伤此时已经痊愈,可是她还是止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容止嘴角微微一晒,伸手便要拉上衣衫,口中轻道:“不要瞧了,很可怕,会吓着你的。”他还未动作便停了下来,因为楚玉用力地抓住他地手。
看着他身上几乎数不清的伤痕,楚玉终于禁不住哭了出来,她仿佛能看到,容止的身体是怎样地破碎绽开,她缓慢低下头,轻轻地将嘴唇覆在他颈间的伤痕上。
有什么可怕的呢不管变成什么样,容止都是她地容止。
更何况,这些伤痕,每一分痛楚,都印着她楚玉地名字。
楚玉昏昏沉沉地,也是慌慌张张地,胡乱亲吻着容止的颈项,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本能地渴望再多一些温存,如此方能证明,容止是活着地。
不知不觉间,容止被按着躺在了青石台上,他有些好笑地望着楚玉,她一边哭一边胡乱亲着他,又亲又咬,她哭得满脸泪水,好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在汲汲求取着一点点的安慰。
好不容易,等楚玉哭得累了,沉沉睡过去,容止微微一笑,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慢慢往屋内走去。
将她放在床上躺好,容止低头轻轻亲吻她红肿的眼角,目光瞥过楚玉腕上的银色手环,目光刹那莫测。
出屋关门,他神情从容悠然,乌发披散,衣冠不整,缓步走在过去的公主府内,却不曾遭到阻拦,也没有任何人打扰。
一直走到东西上阁交界处,他瞧见前方站着的人影,才豁然露出笑容:“你一直在这儿等着我”
观沧海他眉头一皱,道:“我如今却是有些后悔帮你骗她,你连我一道给骗了。”他曾听楚玉说过,当初容止追去洛阳救护的情形,当时便觉着有些不对劲,如今串联前后,终于猛然明白过来。
其实容止一直在设局。
他在洛阳那时,便故意假装让楚玉离去,却又流露出异样,让楚玉觉察出来,返回瞧见他的惨状。
倘若他有心,完全可以不流露出半点而异常。但是他没有。
他是故意的。
身体的崩毁固然是不能逆转,但是他偏偏反而利用了这一点。
楚玉心中一直存在着心结,认为纵然与容止在一起。也不能相安相守。于是他便下了一剂猛药,故意让她发觉,故意让她愧疚,故意让她目睹那最惨烈的一幕。
容止想要什么,便会想方设法拿到手,纵然楚玉身体暂时离开,他也要牵着她的心魂。他并不后悔为了楚玉放弃所拥有地东西,也不后悔身遭万剐之痛。可是他一定要得到。
他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索回
他不是楚玉,绝无可能无私。
江山与楚玉不可兼得的话,他选择对自己更为重要的东西,但是,一定要得到才行。他不介意付出生命,但是楚玉想要离开,却是万万不能。
放手怎么可能
容止嘴角泛起浅浅地笑容。黑眸之中,却是无比地冷静沉稳:“你在怨我”
观沧海叹息道:“我自是不会怨你,被你折腾的人又不是我,真要说上怨,楚玉才有资格。我如今依旧不明白。既然你不肯放手,为什么却又故意诈死,平白让她那般伤心”
容止微笑道:“自然也是为了让她永远记着我。我生,要她记着我,我死。也要她记着我。”那时他是当真无把握活下来。所以故意一番布置,先是黯然分离。再让她发觉异样返回,接着教她瞧见他因她周身浴血,最后含笑永诀。
纵然是离别的最后一刻,他也是绝好风度姿态。
于是,他留给楚玉的最后印象,依旧是那从容的笑眼,以及为了她而身死这桩事实。
容止是玩弄棋局与人心的高手,他知道楚玉是怎么样的人,这一番刻意设计,足以让她心神接近崩溃,至死也忘不了他。
整了整散乱的衣襟,仿佛还能感觉到缠绕在指尖地温润滑腻,容止微微一笑,道:“有一句话,叫做久病床前无孝子。”换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他自然不会以为,倘若是他一直半死半生地活着,让楚玉照料看顾,楚玉会因此不爱他,可是那样做,无疑会冲散削弱他刻意营造出来的,一刹那凝固到永恒的凄厉惨烈。倘若那样,他最后死了,楚玉或许会黯然伤心,但绝不会那般刻骨铭心,而倘若他最后活下来,楚玉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狂喜失态。
他在最惨烈的那一刻果断下刀,给她的灵魂留下最深的伤
他是狠心肠的人,为了达到目地,连自己心上的人也舍得伤害,纵然听着观沧海跟他每日汇报楚玉如何伤心,纵然有些难过,但他也没有丝毫心软动摇,甚至还按照原定计划布置了河边骨让她瞧见。
他用死亡这柄利器让她痛不欲生,再用时间慢慢地煎熬,过了一段时日,确定她已经感受得足够深刻,才放流桑来打开她的心扉。
那个时候,楚玉便已经在他掌握之中。
后来出了一点意外,他也没料到,天如镜竟然会将手环交托给楚玉,而在听说楚玉要走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楚玉并不是要去什么地方,而是要离开这个时代,到达他永远触摸不到的未来。
别人不知道,可是无比了解楚玉来历地他却是晓得的。
幸好楚玉没有打算立即走,给了他一段时间的缓冲,于是他派人一路跟随,自己伤势初步好转愈合后,跟着赶来。
公主府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地方,楚玉纵然要走,也定然会回来此地缅怀一番,他很早便派墨香回来打点,这地方表面上是南朝官员的住宅,实际上还是属于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