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无光”
她越说越是兴奋,好似亲眼所见一般,满面骄傲光采。
如今宫里宫外,无处不在传扬豫章王的骁勇战绩,人人仰慕争颂。
自萧綦亲征之后,前方战局一扫颓势,风云翻涌,横扫千里,将叛军迎头狙阻在河朔之北。步步进逼,沿路收复失地,传说守城叛军远远望见豫章王的帅旗,不及细辨真伪,即弃城而逃,过后方知萧綦根本不在营中。
也有负隅顽抗的叛军,踞城死守,以满城百姓性命相要挟,却被萧綦截断水源,围困七日后,城中水竭,兵马百姓皆濒危之际,我军趁夜强攻,杀入城中,尽斩叛军头领,城中百姓亦脱险获救。不出两月之间,叛军和突厥人即被逐出关外,豫章王帅旗所到之处,连突厥悍将也望风披靡。
“反正咱们王爷就是天下无敌”玉岫一挥手,话音重重掷地,颇有将门主妇的豪气,惹周遭一群侍女听得神往不已。
我静静含笑听着,尽管她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早已知道,心头亦想过了不知多少回,每听人说起,却依然心澎湃,百转千回。
她们口中,那个天神般不可打败的人,那个世人争颂的大英雄,正是我的丈夫,我的爱人,我宝宝的父亲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骄傲。
每一天都有战报从北边源源不断的传回,经由宋怀恩,再送入我手中。
每一晚,临睡前必做的事情,就是将前方最新的战况讲给宝宝听,让他知道,他的父王如何英勇无敌,如何保家卫国,如何顶天立地。
再过不久,我的宝宝就要来到人世了。
除了前方的战事,萧綦与哥哥的安危,这便是对我最重要的事。
玉岫一气说了半天,终于说得口干,端起茶水来喝。
“谢将军也打胜仗了么”一直安静聆听的沁之,突然插嘴进来,细声问道。
我一怔,随即莞尔,“小禾将军带着前锋,也攻下了叛军多处要塞,旗开得胜。”
沁之闻言,整个小脸都亮起兴奋的光采,即刻却又黯然,“那样又要死许多人了小禾哥哥一定很不开心。”
她的话,令得四下一片默然。
不错,每一场胜仗,也同样意味着死亡和伤痛,意味着狼烟燃过沃土,烽火烧毁家园。
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痛失至亲。
“一些人的死,是为了换回往后的安宁,让更多人可以活下来。”我轻轻握住沁之的手,“国家疆土,正因这些将士的热血洒过,才会让生命一代代传延下来,让我们的后代繁衍生息。”
这句话,是我说给沁儿听的,也说给宝宝听的不管孩子们现在能不能懂得,将来,他们却一定会明白,父辈今日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他们的将来,为了天下的将来。
仰头眺望遥远的北方天际,一时间,心潮涌动,感喟无际。
“对了,王妃,昨日赈济司回报,又收容了近百名老弱幼残,钱粮恐怕又吃紧了。”玉岫惴惴开口。
“人还会越来越多”我蹙眉叹息,心中越发沉重,“仗一天打不完,流民一天不会减少。”
“这样下去,赈济司只怕支撑不了多久。”玉岫长叹,“实在不行,让怀恩从军饷里多少拨一些来”
“胡闹”我斥断她,“军需粮饷,一分一毫也动不得,怎能打这个主意”
玉岫也急了,“可那些也是人命啊,一张张嘴都要吃饭,总不能眼见着人饿死咱们好歹把赈济司建起来了,如今多少流民就指望着这一条活路,怎可半途而废”
“玉岫”徐姑姑喝住她,“你这是什么话,为了建这赈济司,王妃耗费了多少心血”
“够了,不要争了。”我无力地扶了锦榻坐下,心中烦扰,顿觉冷汗渗出后背,眼前昏花。
她二人都噤声不语,不敢再吵。
当日建立赈济司,并没想到会有这般规模。
原本按规制,各地官府都设有专人赈济灾民,然而长年战乱,流民不绝,官府疲于应对,赈济之职早已荒废。如今北疆战乱,大量流民逃难南下,流失失所,若是青壮年尚可觅得安身之地,一群老弱孤残却只得倒卧道旁,生死由命。
我与宋怀恩商议后,由他下令,在官道沿途,设立了五处赈济司,发放水粮药物,收容老人幼儿。最初建立赈济司的钱粮,由官库拨出,初时我们都以为足够应对。却不料,赈济司建立之后,流民从四面八方涌来,数量竟如此之巨,不到两个月,几乎将钱粮消耗殆尽。
照此下去,只怕赈济司再难支撑。
为解赈济司的燃眉之急,我决定先以王府库银救急,其余再从宗亲豪门里筹措。
然而唤来管事一问之下,我才知道,王府库银竟然不足十万两。
是夜,徐姑姑、阿越与我彻夜秉烛,查点王府账册。
我自幼便被父亲当作男孩子教养,对持家理财全无兴趣。
大婚之后,诸多周折,及至回到王府,更有徐姑姑与府中老管事操持琐事,对于王府的库银开支,我竟是全然不知。
灯下,对着一本本近乎空白的帐册,我惟有抚额苦笑。
我这位夫君,堂堂的豫章王,何止是两袖清风,简直可说寒酸之极。
他征战多年,皇家厚赐的财物金帛,几乎尽数赐予属下将士,自己身居要职,却是严谨克俭,未曾有一钱一厘流入私囊。
他的薪俸用于日常开支之后,并无节余。
如今,即便将整个王府搜刮个干净,也仅能凑足十六万两。
这区区十六万两,对于北方饥困交加的万千流民,可谓杯水车薪。
烛火摇曳,我对了窗外发呆半晌,蹙眉问徐姑姑,“镇国公府能有多少库银”
徐姑姑摇头,“有是有的,但亦不算多,何况王氏枝系繁杂”
“我明白。”我喟然长叹,心中明白她的意思。
王氏家风崇尚清流高蹈,向来不屑在钱财之事上营营苟苟。
虽然历代袭爵承禄,却也惯于挥霍,加之族系庞大,开支繁杂,一份祖业要供养整个亲族,实在算不得豪绰。
“此次悠关民生,除此别无他法。”我决然回头,“况且要从京中豪门里筹集财力,王氏也当做为表率。”
王氏解囊之举,赢得朝野赞誉无数。
然而京中高门依然不为所动,从者寥寥。其中确有许多家族,迫于家道中落,财资困窘,然而也有不少世家,平日敛财成性,挥金如土,真要让他们为百姓出钱的时候,却如剥皮抽筋一般,抵死不从。想必他们也是料定,眼下边疆战乱,萧綦不在京中,我亦不愿多生事端,拿他们无可奈何。
玉岫粗略盘点,这几日从宗亲世家中募集到的银两不足八万。
她颓然掷笔,“平日里一个个道貌岸然,开口苍生,闭口黎民,到了这时候才显出真心。”
“无妨,眼下筹到的银两,也够赈济司应付两三月了。”我闭上眼,淡淡一笑,“任他们悭吝如铁,我总有法子叫他们松口。”
“那可妙极了”玉岫喜上眉梢。
我摇头笑叹,“眼下还不是时候。”
正待与她细说,侍女进来禀道,“启禀王妃,宋大人求见。”
我一怔,与玉岫对视一眼。
“今日他倒来得早,敢情是公务不忙罢。”玉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