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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65(1 / 2)

一切奔去,陡觉身子一空,急遽下坠。

“萧綦”我脱口惊呼,睁开眼,却见绣帏低垂,晨光初透,哪里有他的影子。

回忆起方才的梦境,周身却是忽冷忽热,汗透中衣。

我拂开帏帘,扶了床柱下地,阿越掀帘进来,忙为我披上外袍。

“我怎么睡了这样久。”我茫然走到窗下,推开长窗,清凉晨风扑面而入。

阿越卷起垂帘,“哪里久了,您夜半才回府,这才歇了两个时辰不到。”

“那也太久了,眼下一刻也耽搁不起”我蓦的顿住,目光越过回廊九曲,直望见庭前那伫立的身影,“那是”

“是宋大人。”阿越低声回道,“昨夜护送王妃回府后,宋大人一直守在这里,不曾离开。”

我怔怔半晌,不能开口。

那身影沐着晨光,仿佛金甲神兵一样护卫在那里。

我略略梳洗,绾起发髻,推门而出,走到他身后。

“怀恩。”

他肩头一震,回身看我,旋即俯身欲行礼。

我伸手虚扶,指尖在他袖上拂过,旋即收回,身份礼节于无形中隔出应有的疏离。

他一如往常的淡然问安,拘谨守礼,只字不提昨夜的惊心动魄,也不提眼下的紧迫局面。

晨光中,一切都显得清净和煦,仿佛昨夜只是一场噩梦,已在晨光中散去。

我凝视他,浅浅笑道,“多谢你,右相大人。”

他亦微笑,“不敢。”

“我似乎总在谢你”瞧着他端肃的样子,我不觉笑了。

“我亦总是惶恐。”他笑起来,露出一口皎洁的白牙。

这是他第一次同我说话,没有自称属下或卑职。

一路沿曲廊去往书房,他总垂手跟在我身后,一步之遥之外。

他一直都在这里,在我触目可及的地方,不会离开,也永不会靠近。

不觉已是十年,昔日锐气勃发的少年将军,如今已经位极人臣,儿女绕膝。

当日在洞房门口,怒掷盖巾的新嫁娘,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大概,我也已经老去了许多罢恍惚记起,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一时竟想不起自己的容貌。

不只年华易变,还有很多都变了,丢了,再要不回来了。

历经了诸般流离之后,依然还在身边的,犹为可贵可重。

小皇子薨于寅时初刻。

哀钟鸣,六宫举丧。

卯时三刻,胡氏一门及相关涉嫌某逆者七十三人,全部拘拿入狱,老少无一漏网。

乱世之中,强者生,弱者亡,即便煌煌如王谢之家,也随时可能覆亡。

这便是,与权力颠峰一步之遥的差别。

多少人觊觎这九五之尊,又有多少人是身不由己,若非登上至高处,便只得任人鱼肉。

我手书的密函已经飞马送往萧綦手中,如今胡氏既诛,皇嗣已绝,子澹逊位终成定局。

而禅位,也是子澹最后的生机。

九锡颁赐,已是禅位之先兆,只待萧綦班师回朝,便可行禅让之典。

我命宋怀恩着手准备禅代之议,同时让硕果仅存的宗室耋宿,纷纷上表陈情,自请归邑终老。

一切都按照我们的意愿,一步步推行下去,可谓万事俱备,只等萧綦回朝。

然而,他分明已接到我的密函,却迟迟不肯班师。

豫章王大军攻克南突厥王城之后,并不回师,仅休整五日,即由萧綦亲率,一路进逼,横越了南北突厥之间,那片人迹罕至的苍茫雪岭。中原大军的铁蹄,第一次踏上漠北的寒土。

那里是突厥人发源的地方,在那极北苦寒之地,连突厥人都不愿意久居,是以世代南袭,不惜发动无数次的战争,也要在温暖的南方占据一方丰沃之地。

除了北突厥人,再没有异族到达过那片土地。

如果侵占了那片大地,便意味着,突厥人失去了最后的家园,意味着投降和灭亡。

这个纵横北方数百年的强悍民族,历代与中原对抗,即使一次次遭遇抗击,几度败退大漠,始终能以强韧的生命力,卷土重来,一次次崛起在北方,成为中原永久的威胁。

这个民族,犹如草原上的野草,似乎永不会灭绝。

然而,这一次,史册似乎将在萧綦的手上彻底改写。

冬天即将来临,极北大地将要面临长达五个月之久的冰雪封冻。

突厥视短,所利在战,初锋勇锐,难以久持。

谢小禾率五万步骑进踞大阏山,已断绝了突厥人粮路。

若旷日持久,将敌军围困在死城之中,粮草难以为继,其锐气必竭,士气摧沮,即使不费一兵一卒,也能将突厥人活活困死。

自古至今,多少名将霸主,都曾挥师北伐,欲图踏平胡虏,一统南北。

以萧綦的赫赫武勋,已达前无古人之地。

然而万仞高山只差一步登顶,他毕生渴切的不世功业,终于近在眼前此时此刻,已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令他放手。

忠奸

夜阑更深,万籁俱静。

我屏退了侍女,独自哄着两个孩子入睡。潇潇自顾玩着自己的手指,澈儿已经睡着。睡梦里,小小人儿却还微蹙着眉头,看似一副严肃的样子,依稀有萧綦的影子。想要亲吻他的小脸,却又怕将他惊醒。我伏在摇篮前,凝望这一双儿女,越看越是甜蜜,越看越是怅惘。不觉流年暗换,自我嫁与萧綦,已经十年了十年,人生又复几个十年。

从十五豆蔻到二五芳华,以懵懂少女嫁入将门,随了他一路走来,为人妻,为人母,道不尽的起落悲欢,尽在这十年里。待要忆起,却又转眼即逝。

回头想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一生都托付给了这个男人,我竟记不起来。

是在塞外断崖,生死一线间的惊魂倾心,还是离乱无援中的患难相与命中注定与他相遇,竟从未没有抗拒的机会。而我真的抗拒过么在他横剑跃马的一刻,在纵身跃下高台的一刻,我可曾有过犹豫抗拒

早在犒军之日,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是否我已不知不觉将那个身影刻入心中

及至宁朔重逢,那个顶天立地的身影,比熊熊烽火更灼烫我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