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县里的、衙门里的各档子事,听得文箐一愣一愣的,也不知从这厮专好讲八卦的嘴里吐出来的真假成分有多少。清醒时,也问问陆三叔一些村里事,问问三叔一家子人,平时种的什么,一年收获什么。文箐什么都不懂,所以问的也多。
这却让陆三叔也明白,这周家小娘子在堂上那般慷慨激昂,但毕竟年岁小,而且养在后院,对一些乡下常识却是一窍不通,完全不识五谷的,和自己家里孩子完全不一回事。既是有钱人家孩子,便觉得乡里人与事都有意思,什么都新鲜。他也便与她细细讲些乡下生活。
这些,大大减轻了文箐归家心切的煎熬,同时也确实增长了好些见闻,打发了不少时间。
快到西陵峡时,陆三叔提醒道:“这里可是江险滩急,小娘子可要小心。”
这话说得让文箐动容,心里好一番感慨,上次在仓底都忍着不吐,也逼两小不点儿不得吐出来。因为一旦吐出来,仓底那气味会窒息死人。
这逆流而上果然花了好长时间,过得七日多光景到第八日,方才到了归州码头。
陆三叔依文箐所说地址叫了马车,到达时,发现门口贴了白联,挂了白灯笼,显然是办丧事了。心里一寒,院外悄悄,院内并不见响声。
陈三叔心里感觉不妙,问:“小娘子,这是你家么”
“是,我以前是住这儿,难道是家里人都急着赶回苏州了”话才出口,想想不对,至少也该留人在此地候着的。可是这门前便这模样,莫非是
文箐心里发抖,最坏的事发生了吗她情不自禁,便觉得要流泪,抽了一下鼻子,忍住了,抬头看看陆三叔,哽咽道:“三叔”
“别慌,先拍门试试。”陆三叔看着这可怜的小脸蛋,她眼睛里那份凄楚真是让人心疼。这孩子,实在是过于聪彗了,要是不这么明白事,只怕会少好多烦恼。说完,牵了三个小人儿成一串,去扣了门环。
等了些时间,也不见来人。文箐心里是越发不安得紧,感觉腿又软又酸得厉害了,比那次被拐卖 还严重。
“不会是运棺送灵回乡了吧”陈三叔心里也很疑惑,不过也没对文箐说。
刘三主要是因为告示而送函给归州衙门,看时辰不早了,只得同陆三叔商量,决定他先忙公文,陆三叔在这把三个孩子交于父母。
这般动静,倒是让巷子里那头路过的一个妇人听得,便好奇地探出头来打望。见得文箐几个,先是一愣,然后便敲了自家院门,眼睛盯着这头,嘴里喊道:“你们是哪里来的苏州么周家的人现在不在这,可能去寺里去了。”
陆三叔看着文箐内心不安,便也大声地回答,“这是周家小姐。那寺院在哪啊还烦婶子给指个路。”
那个大婶很惊奇地大声道:“周家小姐回来了不是被拐了吗”遥见陆三叔点头称是,也不等文箐答应,便冲自个儿屋里喊,“周家小姐和少爷都回来了快来看啊,居然还能找得回来快去通知宋家,那是他家的柱子呢,也回来了。”
屋里又出来一个年轻女子,看来是她家闺女了。文箐一家住到这里,基本没与外面人找过交道,倒是周夫人让陈嫂给邻近的几家送了点小礼,想来他们识得周家一些人。
那婶子嘴里大声喊着:“周家被拐的小姐和少爷回来了,宋家的大郎也回来了”又去敲旁边其他几家的院门,倒是陆续有几个出来了。
“哪位”文觉终于听到自家门里终于有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间或还咳了一声。
打开门来,文箐见到的是阿静,一身粗麻孝衣文箐便呆住了。她之前心里盼着开门的不要是自家人,还好受点。可是最后见到的是阿静,那便九分可能是周大人他
阿静也是呆得,傻张着一张嘴合不拢来,似乎也发不出声来。过得一会儿,看了看陆三叔旁边的文简,觉得很不真切,可似乎又不是幻象:“小姐小姐没看错吧我这是作梦还是我也疯了我”
阿静正要伸手扇醒她自己,文箐没见过阿静这么六神无主的样子,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肘。“阿静,是我,是我。我和弟弟都回来了,家里怎么啦其他人呢”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这一定是作梦。我是也疯了”阿静摇摇头,用手使劲揉眼睛。
“阿静,看,是我啊,这是你最喜欢的少爷文简”文箐流着泪道,她现在想来直觉便是家里大事不好了,周大人病体八成是凶多吉少,伸手便使劲摇着阿静的身子。
“啊真的是小姐和少爷啊小姐啊你让大家好找啊老爷都急得辞世了以为你去了,就去那边找你和少爷去了都在就好,都在就好。少爷也好吧”阿静摸完文箐的头,又摸脸与手,终于彻底相信眼前的小姐是真的,便一边哭一边说。
“好,都好我和你小少爷都好。遇到陆三叔一家人,救了我们,还送我们过来了。这便是陆三叔,咱们家的恩人。”文箐也急着安慰好阿静,给她介绍了一下陆三叔,都忘了还站在大门口。
阿静这边听了,就要跪下来磕头。倒是把陆三叔吓一跳,忙闪身道:“倒不是我救的,是周小姐自己逃出来了,我们也只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结果街坊都过来好些人,全围在门口看着,说着。方才那位大婶在旁边喊道:“李家娘子,别在门口说话了,快让客人进去啊。你看这高兴的”
这一提醒,文箐和阿静也才想到这还在大门口呢。
陆三叔虽被围观有些尴尬,却知道这是人家激动得一时忘情,倒是不在意这些小节。
阿静忙让出门口来,请了陆三叔进门,又向门外的街坊道谢。那些街坊看看,虽然好奇,却也知道该留时间给人,便道:“俺们这就去叫宋家的来,宋老二家的大郎也回来了。且等着,这便去找来。”
阿静是有点顾东不顾西,还是没完全从小姐凭空而降的喜悦中醒过来。到院子里,阿静便一个劲儿地向陆三叔道谢,道刚才太失礼了,实在是怠慢了。
文箐想想还一口水没喝呢,便提醒她:“阿静,快去沏了茶来再说。”
阿静以前虽然办事没有陈婶稳妥,可也从来没有这样无头苍蝇似的,太迷登了。只怕周家人真是因为打击过重,这次到底沉重到什么地步文箐只想到周大人可能的情况,不知周夫人她们如何
“哦,哦,是。奴婢这是晕迷糊了。陆恩公这边请。刚才真是迷了头了。”阿静一边请罪,一边引了陆三叔进厅里。
陆三叔听得她叫恩公,很是别扭,可是与她说了不需这般称呼,便叫“陆三”就成。阿静却坚持。
文箐也懒得管这套了,她现在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在被绑架后便有担心过周大人的身体,只是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们失踪的后果
“府上太客气了。只是,贵府这是”待坐定后,看着阿静倒好茶水,方才问道。
“”阿静一听这句问话,便流了泪,自觉失态,背过身子拭了两下,方才道,“那日小姐和少爷不见了,我们家老爷老爷以为小姐和少爷没了,一时急火攻心,当晚便追去了”最后说得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