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裁减太监之际,便将周管家从奴籍上消了名,随了周家姓,仍名德全。后来又给他找了个孩子,认到他名下,准备给他养老送终的,奈何,他终究是孤寡命。
周德全是个死心眼,只认正室当家主母。刘氏曾挑剔过,在家里亦闹过,让周家有些鸡犬不宁,周德全把这些事捅到了庞氏或沈氏面前,刘氏恨过。一待周夫人随了周鸿去任上,自己得了掌家大权,便挑了刺,提拔了韦婆子的男人。待周复重病一去,立时便将周德全遣了。这其中韦婆子没少使坏。
此时,周德全上门来,却是要见文简少爷。
文箐归家后,忙的一些事,都差点儿忘了有这号人了,直到听到嘉禾通报,这才记起来,陈管事确实在归州与岳州提及过周大管家。说安排他在庞氏留下的那个院子里住着呢,他怎么来了
周德全此次来周家,自是陈妈通报的音讯。周家要分家,文箐暗里让小月帮着告诉陈妈,陈妈进不得周家门,帮不了她主事,生怕自家小姐与少爷在分家时受了欺负,急切之下,寻到了周德全。
文箐到了外院的小偏厅,见到的周德全是个小矮个,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这人面相就让人第一眼见到,十分不讨喜,据说年轻时就长得有些歪瓜裂枣,不得宫里喜欢,才被遣了出来。如今老了,已经五十多岁,却是个干巴小老头,声音不同寻常男子的粗重,略有些尖细,只是不太明显。这要在外头见了,文箐也觉得此人有几分不入眼,当然,有了嘉禾在身边,似乎这人也没什么可说了。
周德全一见文箐姐弟,便要下跪。文简倒是很欢快的跑上前去,叫道:“大管家”他前年随陈管事归家探望祖父,认得周管家,那时周管家已被姨娘架空,文简晓得这是个对自己十分亲厚的人,此时隔了一年多再见面,他便有些激动。
周德全对着这个小主子,亦是十分地欣喜,打从一见面,眼睛便不离文简。只是他似乎身上有恙,说话间免不得就咳嗽几声,又怕过了病气给他们。
文箐很是谨慎有礼地对待他,让嘉禾扶他落座,沏茶。毕竟这人是连周夫人都赞誉过的,想来其必有让人称道的地方。周德全见四小姐如今处事这么利落,好似就看到二夫人昔年的样貌,免不得就说几句念旧情的话。
此时恰是正月十五的下午,周家上下不仅是忙着分家的事,也更忙着元宵的事,除了周珑母女或许略有清闲,当家的李氏与邓氏仍在算计中,没工夫来管顾文箐姐弟这边。
文箐很是纳闷他所来何事,小心起见,便让嘉禾到门口去放风,把弟弟也打发出去,方才问起他所来为何。
周德全也没多废话,直接就说自己得了陈妈的信,此来时想着帮四小姐六少爷出主意的。文箐将现下的分家情况与他大致一说,周德全老泪纵横,连道:“多亏大老太爷主持公道啊,这下老太爷,二爷地下有知,自是放心了。”
他神情颇为激动,有几次要说话又吞吞吐吐。
文箐察言观色,待他情绪稍稳定,方才问他:“以大管家对周家的产业了解,可有哪项疏漏有何处不实或不妥吗”
周德全心里自由一笔账,此时回复有些犹豫,方才回答:“不瞒小姐,老奴也不是要在背后说三爷三奶奶的坏话。只是分到简少爷名下的那些地,却大多是临近山的,又多又闹旱灾的,而那近水的田地,不是圩田,便是易患水灾的,再有真正的良田,大多分散不一,不能见庄子统一管理,只那有几处是大面积的,却是怕容易惹来是非,因与盛爷的地是相邻的。”
周德全对这些显然了如指掌,说起来头头是道。文箐听得目瞪口呆,自己还以为真正是良田,没想到三婶果然是另有算计。同样是田地,文箐可能面临着旱涝灾害,兴许一年里就有一半收成没有,那山地产出更是甚少。
她原来按良田估算,出去佃户的分成,一亩地一年就算按一石半的收成,四百亩地至少至少也有六百石不止的收入,十年后怎么也能有三十万贯,足够他成家过日子了。
为此很是感激李氏与周腾。
待得周德全讲完田地的情况,文箐终于明白:这有近一半的地或许可能是颗粒无收呢。
周德全来之前,文箐还是欣喜三婶终于也对文简大方一回了;现下听周德全分析完,才晓得人家终究是把自己当孩子哄,给块糖,不料里面是有沙子的。免不得紧锁眉头,问道:“大管家是说,那些山地,等于没用那先时怎么买了呢”
周德全苦笑一下,道:“家里要柴烧,自是买了些山林。树砍完了,便留下这些山地。”
文箐这下算是明白了,周腾这事把好多鸡肋仍给弟弟名下了,这山地就只当是荒地也不如了,能中出什么来,那可是说不准。这小百亩地,等于是屯子里的空秕谷还要占地方白花功夫。
在她沉思的时候,周德全道:“山上无树,养几头牛,几只羊还差不多。”
后来文箐才了解,所谓的“山”,便是不大,大土丘亦说得过去。当然,彼时严格说来,连旱地也算不上。
文箐亦是苦笑,道:“这般说来说去,我弟能有二百亩良田也就差不多了。其他的地还要搭钱费功夫才成。这一处一入,几年之间,合计起来并没多少收入了。”
周德全听了,也点下头。去年十一月,陈忠坚信小姐与少爷肯定能归家,说小姐不同于一般人,他还不太相信;前天陈妈来请他至周家帮文箐,让他只管把一些事说与文箐听。他亦怀疑,自己讲的这些,四小姐怎么会明白呢只如今一讲,四小姐却是一点就通,显然他是低估文箐了。
对于三婶的算计,文箐自然是很气愤,可又能如何周叙不太了解这些细节,只从账面上给自己均分。如今自己是气不过,像邓氏一般掀底,只会让周腾面子上过不去,记恨在心,最终自己与弟弟不一定就有好果子吃,只耽误了眼前重要的事。
忍,为先。
她咬一下嘴唇,问道:“除了地不公平以外,可还有其他不妥之处麻烦大管家讲来,我心里有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