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文简在旁边,可是他十分不舍孙豪,带了些伤感地道:”黑子哥,嗯,孙表叔要同我祖父他们一道上京”
孙豪才晓得对方是问什么,忙说出具体日期。见得沈周在打棋谱,便又瞧了一眼,道:”箐弟,啊,我是说周家四小姐,她也喜欢下棋。”在船上的时候,因为左右无聊,文箐只能教弟弟各种有趣的小智力游戏,与小黑子之间却是用纸画出个小棋盘,下起五子棋来。
沈颛一愣,文箐喜欢下棋可是他是真不知道。这两日自己教文简,文简却兴趣不大,同沈周一起下棋时,文箐有时来了,却是没有流露出半点这个喜好来。此时他闻言,欣喜地道:”真的表妹也喜欢这个”在他看来,自己喜欢兰花,表妹也喜欢;自己十分喜欢着迷下棋,表妹也会下而且也喜欢。一时之间,便如同再次明白身边有个知音,颇有些狂喜。
孙豪不是个小气的人,可是在这一刹那,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自己与文箐他们姐弟的交集,此生是不是只有几个月的相处而如今只留得过去的点点滴滴回忆,为何要同其他人来分享他自觉失言。相对于沈颛的高兴,他是伤感,面对沈颛热切地求证似的目光,他却十分没精神:”在路上时,还是庆弟教的我。”
文简很自豪地说了句:”我姐甚么都会是不是,黑子哥”
孙豪凝重地点了个头,庆弟确实是甚么都会,好似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一般。
沈颛闻言,是高兴,然后又是紧张。要是表妹什么都会,那自己岂不是配不上她了与文箐在沈家相处时,他便已经感到些压力了,如今面对孙豪,听他讲得一些事,心头压力立时又增加了几成。
姜氏在一旁,瞧着自家儿子与孙豪只说得两句客套话,便没了其他话题。她对孙豪一再感激。其实她是对孙豪格外关注,因为文简紧巴着孙豪不放,对于自家儿子,这个外甥就没有了这么亲密了。文简如此,焉知文箐不会这般
虽说文箐姐弟遇难,与人同舟共济,是不得已,以前也一直是这么想的,可如今确实见得这个人,心头终究有了几分计较。
孙豪一瞧人家把自己当恩人看待,他受之有愧,忙道其实这一路多亏周家姐弟二人相助,要不然自己也归不了家。自己能寻到家,说来说去,却多赖文箐。免不得就提起过去的事来。
从他的角度说出来的故事,与文箐所讲又不同。
姜氏在一旁道:”恩人能找到家,自是因结善缘,便得善果。”
孙豪闻听这话,一愣。要果真是得善果,为何老天不如自己意
家中有客,李氏不得不来应付,她才进到沈颛这屋里,说得两句客套话,文箐也进来了,道:”舅姆,过会儿就要开饭了,表哥的药正好煎得。”
姜氏忙起身道:”箐儿怎么你去厨房熬药了快别动了,小心烫着,放在那里,我来,我来。”她端了汤药出来,吹了吹,试了试药温。
文箐一来,孙豪与沈颛的眼神都一亮,二人瞧了她两眼,却有赶紧地将目光移了开去。可是,其中意味,却各有不同。只文简还是高高兴兴地道:”姐,黑子哥正说你的医术了得呢。”
文箐有些发窘,道:”孙表叔,可莫要过奖”
孙豪过去与她养成的斗嘴习惯很自然而然脱口而出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连魏家老夫人都没瞧见,便立时晓得她患的甚么病;还有,你给我”他方想说到给自己医脚时,却终于明白,现下文箐是女子身,这些事,是半点儿也不能提的。
文箐看医书,晓得一点医理,在周家,在沈家,人人都知晓。可是这种认知,远没有从孙豪嘴里说到给景德镇的魏家老夫人瞧病这么深刻。
姜氏将药递给沈颛,然后将文简拉入怀中,笑道:”箐儿是甚么都好,上月在我家,便是连曾外祖母也受惠。”
李氏这时对姜氏笑道,”如今,看来大侄儿这伤病,有了箐儿照顾,自是无碍了。”余氏在一旁也夸赞起四小姐来,道是天下无双的妙人。
姜氏笑得合不拢嘴,沈颛是既喜又忧。
孙豪听得众人夸赞,这才真切地感受到:庆弟是众人的,他不再是船上自己与文简两个人拥有的,今日一别后,自己与庆弟之间,真如那江水,昔日之情不可追。
而文简在一旁听得姐姐被夸,就如自己被人夸赞一般,有些飘飘然,道:”母亲当年生病,便是姐姐照顾的,嗯,还有,给柔妹妹治好了风寒,给赵娘子治晕船哦,对了,黑子哥哥脚伤,也是”他话未完,立时便被文箐制止了:”文简”
可是这话多多少少落到众人耳里,当时似乎没人在意后面那半句。
在孙豪眼里,欢乐是他人的,这些不属于自己。他起身告辞,文箐让文简陪着他去长房那边。儿孙豪却在临出门那一刹那,很是认真地瞧了眼女子装扮的文箐,有所不舍,几番留恋。若还是往昔,她若做男儿装扮,定是会相送于自己,如今,这些只是奢望。他强抑心中的伤心,紧紧地牵了文简,道:”四小姐,改日若去杭州,能否帮我瞧一眼我表哥的病”
文箐一愣,郑家也就是徐家那女子嫁的人。她心里有所抵触,甚至十分反感,可是那是亦是孙豪十分看重的表兄。”如今只怕是不方便,不若我现下回屋给你写了方子试试”
孙豪点头致谢,走出门去。当日告别周家临行前,果真收到了方子,还有一张文箐写给自己的纸。内中为韦应物的一首诗──
“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蒲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骊山风雪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读书事已晚,把笔学题诗。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才果不容,出守抚茕嫠。忽逢杨开府,论旧涕俱垂。坐客何由识,惟有故人知。”
文箐在诗尾后写道:韦苏州亦有过抛却光阴流连玩闹,谁料当日浪荡公子竟会成为一代诗人他能如此,黑子哥想来也不输于人,做不得诗人,却也可以做一将材
只因上月孙豪感叹自己一无所长,不知来日又如何,家中失势,自己无能为力,当时十分落寞,不知前景何在。文箐本来想劝,却因为碍于文筵在场,如今写这封信,免不得也十分伤感。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孙豪见信,垂泪,最后终是放声痛哭不已。
注:逢杨开府年代:唐 作者: 韦应物
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
朝持樗蒲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
骊山风雪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
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读书事已晚,把笔学题诗。
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才果不容,出守抚茕嫠。
忽逢杨开府,论旧涕俱垂。坐客何由识,惟有故人知。
这是一首五言古诗,二十四句,一韵到底。五言古诗,不太长的,一般都不转韵。这首诗是因为遇到了一位原知道他少年时情况的老朋友,因而慨念当年的浪漫生活,写下了这首诗。这位老朋友姓杨,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开府是官名“开府仪同三司”的简称,等级是从一品。但只是文职散官的虚衔,并非真正做过从一品的职事官。如果这位姓杨的朋友,确实做过从一品的高官,就得称他的职衔,而不称此官衔了。
年少时服事明皇,倚仗皇帝的恩私,成为一个无赖子弟。
本人是里巷中横行不法的人,家里窝藏的都是些亡命之徒。
早晨就捧着和人家赌博,夜里还去和东邻的姑娘偷情。
司隶校尉看见我,不敢逮捕,因为我天天在皇帝的白玉阶前站班。
骊山上的风雪之夜,侍卫皇帝在长杨宫打猎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