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想劝她避让一下,这事莫去惹,可终究是没说出口。
文箐点了个头,道:“虽说无风不起浪,可这讨债,必有挑头的,或者想浑水摸鱼的。我是对这些债主无半点了解。唉,要是陈管家在便好了。”想着前年在归州驿站时,可不就是宋辊趁势要作乱三舅姆家败得够可疑,如今外界非传什么千万家财,又是什么图卷画作,这中间必是有心人在寻事。
陈妈见她再是陈忠,也叹气。文箐见她忧心忡忡,便道:“陈妈,我想洗个头,脑子里胀胀得,且帮我按揉一下,我再想想如何办才好。”
陈妈见小姐终于肯歇息片刻了,马上答应,叹气下楼去,低着头徐徐而行,想着心事。
迎面碰上吴婶,她一脸急切状,道:“不好了,刘大掌柜来讨儿子与女儿来了。”
刘大是得了这边信儿,才知阿惠没影了,而儿子则是惹上官司,立时便赶了过来。他家婆娘听说小儿子进了牢房,更是着急,一进门,就推开吴婶,奔向沈老太太屋,大声哭闹起来。“太太啊,三儿我是晓得的,那就是老实胆小的,哪会做出那等下作之事来要说他想谋夺主家铺子,怎可能啊这定然是误地了啊”
沈老太太早年一直由她照顾,此时见她嚎哭不已,便道:“可,可他确实是打我店铺主意啊。有没有冤枉他,且到官府过堂便知。”华庭告诉她,刘进取在外头欠了赌债,而且兄弟开了铺面,于是他亦想自立门户,便暗谋杭州这个铺子,甚至一再让阿惠打听家中可另有钱财,可见是居心叵测。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与沈老太太听,她自是要骂人的,可嫡孙说了,她却是有些信了。
刘大婆子哭道:“瞧在昔年情份上,我家对太太那是忠心耿耿啊,办的差使那是半点无差毫啊。三爷在时,从来都夸我家最是办事得利,忠心最甚的”
她这是打旧情牌了。沈老太太一听她提儿子沈博吉,便老泪纵横。若是博吉尚在,怎会如此
刘大婆子察颜观色,继续哭诉道:“太太,到底是哪个说三儿有意谋铺子啊这定然是别有居心啊,冤枉好人啊。太太,您想,我们家若是要谋主家钱财,又怎会替太太还债呢”
刘大自立门户后,生意红火,沈家债主讨上门来,刘大还曾出面替沈家说过好话,又拿出了一万贯钞于沈老太太,道是自己的心意。
沈老太太被刘大婆子这一哭,也想起这些旧事来。
刘大婆子一边抹泪,一边问:“太太,这若是三儿犯事,总有个罪证。如今铺子好好尚在,三儿怎么落这么个坏名”她如今在外头亦称起奶奶来,家中有钱,腰杆子硬了,早非昔日在沈家做下的伏小作低了。
沈老太太也知,现下让刘进取被逮的那个罪证,其实是自己这边栽赃。可是这是孙儿作主的,若是自己承认那是假的,这不就连累了华庭她此时不松口,道:“他与阿惠,可是偷了我这屋里的观音,还藏在床下,这可是官府人赃俱获的”
沈大婆子便气冲冲地道:“太太,那定是阿惠那个贼丫头做的事,她本就不是我生的,记恨于我呢。她要有气有怨发到我身上便是,何苦偏怪到三儿身上三儿那般疼她,宠她,她却恩将仇报我要寻到了她,便将千刀万剐也不解心头之恨”
沈吴氏闻讯赶来,见得沈婆子大呼小叫,哪里会忍得,也没顾是在老太太面前,脸往侧一摆,冷声道:“如今她可是没影了。你家三儿却是道我家拐卖良家妇女,要到官府去告,他无情无义,刘大婶子却要我顾念旧情,好生没个道理的”
刘大婆子见一贯平和的奶奶此时竟大变脸,不敢再轻忽,忙弯下身子求饶:“奶奶,他也不过是逞口舌罢了,哪会真去告那丫头没了便没了,如今,只求太太奶奶开恩,三儿得罪奶奶,求奶奶看在他爹份上,饶了他吧。”
沈吴氏板着面孔,不瞧她。刘大婆子便向沈老太太再次求情,道:“太太,那观音多少钱,我家便付些钱来赎三儿。我这厢替他给太太与奶奶认错了”
沈老太太一听有钱可拿,本来还是一副闭目念经状,此时眼睁了一睁,瞧了一眼媳妇儿,见她仍不肯开口,便道:“如今是你家奶奶当家作主了,人是她叫官差来的,我又哪里能让官府放人”
沈吴氏见老太太这么快出卖自己,心里直咬牙,见刘大婆子跪下给自己磕头,她往旁边闪开,道:“担当不起。如今你也是有身价的人,我怎生受得你这么大礼。”
华嫣扶着姆妈,生怕祖母就此应允了,要是放过刘进取,谁知他一出来,会不会报复自家又闹出什么夭蛾子来“饶不得我若今日饶了他,不给他些教训,他日焉知不记恨我们”
“嫣儿”一个小辈的在此插嘴,沈老太太不满地喝止。可是,细想华嫣所言,不无忌惮,本来就要开口谈钱一事,嘴张了张又吞下去了。
沈吴氏冷着一张脸对着吴婶道:“母亲现下身子不适,你怎生看门的闲杂人等、讨债诸人,一个也莫要放进来。扰了母亲清静,我便饶不得你。”
吴婶忙上前对刘婆子道:“刘婶子,咱们到前院说事。太太这里,扰不得。”
屋内无人时,沈吴氏拧着眉道:“母亲大人,这是要饶了他可”
沈老太太瞠她一眼,道:“现下是什么光景了,哪个有功夫去打那劳什子官司他家既乐意掏钱,咱们现下缺钱。两便。”
沈吴氏小声嘀咕道:“可是咱们才告了他,这又收回来,岂不是在外人看来,自掌耳光,他要是得了势”
沈老太太责备道:“我早说了,这事不能这么办。偏你中了邪一般,竟听文箐的话。她才几岁我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米还多,你以为我是害你。如今好了,晓得难做人了。也不知到底哪个掌家”
沈吴氏还要反驳,老太太却只闭目念经。沈吴氏出门,垂泪。
华庭闻讯,也急急赶来,却被刘大堵在院中求情。“大少爷,刘大这厢给你下跪了。三小子再有错,也请大少爷高抬贵手,饶他一回。”
华庭对刘大并不陌生,父亲出外,本将家业托付与他管,后来家中遇事,刘大也出过力,他对刘大还是存着敬畏的心理,也有些好感。若没有刘进取一事,要是刘大来帮自己挡这些债主,只怕现下是华庭给他下跪了。“刘伯,你来得正好。我家待你们一家不薄,父亲让我视你为尊长,出门则将产业托付你打理,很是信得过你。祖母亦十分器重刘进取,可,可他,竟然欺我年小,不仅是盗取我家物事,更是要谋夺那铺子,甚至是在外头说我家有千万家财,却欠债不还。你道这种人,我为何还要饶了他”
刘大听得心惊。小儿子虽有诸多不事,可是在经商一事上,却也得自己教导,怎会一到杭州,会起如此贪心。“少爷,这定是误会了。进取他再”
华庭不耐地道:“是不是误会,你且同我家一道去查查店中帐簿,出货进货数量,织户供货是否对得上,便一清二楚了。”这话乃是文箐说的,他听得,便记下了。
刘大接信,只以为儿子与女儿合伙偷盗主家财物,结果女儿携款而逃,哪想到事态竟是这般重大。于是越发磕头求饶,华庭不为所动。
华嫣委屈地从老太太房里出来,见陈妈正在给文箐洗头,便坐下来。
文箐听得动静,睁眼一瞧,道:“我听陈妈说,刘大夫妇来了。可是闹起来了”
陈妈见她又操心,忙按住她头道:“小姐,且闭着眼,洗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