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了陈妈,她本来要做的事便是让赵氏醒过来。不甘心地松手,对文箐道:“小姐,这事必须得问个明白。”
文箐看向赵氏,赵氏将头埋得低低的,双手捂紧了胸口。
这模样,活似文箐是色狼,而陈妈是老鸨,在逼良为娼。
文箐不忍心问下去。可是,陈妈道:“小姐,这事只怕得说与舅奶奶听。咱们毕竟是客,作不得主。”她说着话,便再度去开门。
她这话一出,赵氏却似发了疯一般,抱住陈妈的腿道:“陈嫂,我说,我说。小姐,你是菩萨心肠,求求你,救我一命,万万不要送我回山西。”
她提到山西那处,惊惧不已,不似作伪。此时说要将一些事说出来,陈妈心里一松,暗骂:敬酒不吃,吃罚酒。可是因为见得赵氏这样,又生出一点同情与好奇来,终究是没骂出来。只道:“你早说便是了。何苦来着。”扶了她起来。
文箐轻轻地关上门,这个动作,当时没被赵氏见到,可是她系好衣衫,要开口时,戒备地瞧一眼门外,发现房门关上了,令紧张地她亦略有些感动。
陈妈在文箐耳边小声道:“赵氏,戒心太重。”
文箐也十分认可。可是经历了苦难的人,确实是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隐密来。她自己也如此。
赵氏坐下来后,却又低垂着头,没开口。
陈妈见天色不早了,这耽误的时间实是太多了,忍不住催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小姐还着急歇息呢。”
赵氏抬头瞧一眼文箐,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文箐问道:“先说钱财一事吧。至于你的来历,你想说时,再说吧。”
赵氏听到这话,只道:“表小姐,我实是”
文箐见她有些难过,道:“我知,你是为了沈肇来日打算。怕沈家待他不好,留一条后路,毕竟有钱财傍身。”
赵氏被她一语说破,点了个头。小声地说了自己手上钱财数目。又怕文箐不相信,发誓道:“表小姐,真的只有这么多了。我若说假骗表小姐,便叫我不得好死。”
文箐见她发毒誓,道:“你既然同我说是实话,我自是信你的。只是,那些钱财你又放在哪里了”
赵氏带来的行李中已被沈老太太差阿惠细细查过,后来吴婶也查过,竟是没发现。若是挖个坑藏在某个地方,不怕被人发现了再说是宝钞,一遇水,可就全完了。
赵氏咬牙,说给一个专门放债的人那里,自己让他立了字据。
文箐心里好笑,沈家此时被人追债,沈肇的钱却是在放债。赵氏也真是会经营。“你所虑之事,也是人之常情。将心比心,若是我,亦可能会如你所想。”
说到此,她也有些汗颜,反思自身:表姐华嫣给自己的钱,自己也是藏着掖着,也未曾与家中任何一个亲人提及。在某种程度上,她甚至于没将周家人当作亲人看待,只有想依靠他们之间的某个人时,便表现得亲近听话些。这种亲密度,还远不如自己待陈妈呢。而且,藏私露馅,孙豪的钱没捂住,大白于天下,偏生还引起了误会。
可见,藏私不是个好活计。
赵氏闻听,本以为会被她嫌弃,说些难听话,没想到表小姐开口竟是说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她亦有可能。一下子让她觉得小姐确实如心中所想:这是菩萨心肠。“表小姐,我这是藏私,我”
文箐点了下头,道:“是藏私。有钱傍身早做打算,本没错。可是现下是家中困难,要再藏私,那便是不尽人情。我若是你,这时定把这份钱拿出来。现下拿出来,舅姆还感你情,念你个好。若是二舅舅从山西归来,再向你索要时,只怕你也没个好颜面在沈家了。”
她说的,赵氏也想过,可是她只想拖一日算一日。再说,沈恒吉也未必能查得一清二楚。她原先还想说个谎,骗沈家人说有一部分钱财在路途上被人骗去了。可是对着文箐这样的人,也不知为何,终究是老实地说了出来。
文箐见她不语,道:“你有顾虑若是信得过我,我却有一两个法子,或许可以释你心中不安。”
赵氏立时道:“表小姐,我自是信你。旁人我都不信,我只信表小姐。”
文箐不知她哪里来的这种对自己的信任,她也没心思去问这些,只道:“你既信我,我亦在这里给你打保票。舅姆念你今日情,日后肯定待沈肇不差,沈肇都念书了,你说是不是若是沈家容不得沈肇,只要我有一口饭吃,我弟弟有一件衣穿,我便也待他这般。可是,我待人这样,那也需得那人值得我这般待他。”
赵氏听得这话,知自己不将出这笔钱来,如今也只能交了。现下得了表小姐的承诺,似是肚里吃了半颗定心丸。可是表小姐只提了沈肇,那自己呢“表小姐,我,我”
文箐误以为她还是贪那笔钱,不舍得拿出来。便道:“不信我还是另有顾虑”
陈妈暗中撇嘴,这人来了沈家,又防沈家,明明心不诚。
赵氏摇头,小声道:“我自是信得过表小姐。可是,我,我”她一边解来衣衫来,一边说着话。
文箐说不追查赵氏的来历,可陈妈却不想放过。盯着赵氏胸口道:“你为何不敢回山西那里有你仇人”
赵氏一听“仇人”二字,打了一个摆子,点了一下头。泪水便止不住地直流,哭出声来。文箐示意陈妈去劝她,这哭声大了,难免惊动了他人。
陈妈捏着帕子道:“你可莫在小姐屋里哭,表小姐可是一墙之隔,若是惊了她过来,我可不管。”
赵氏立时收了声,抹了泪,鼻子下面还挂着清水,赶紧也一并抹了。语中带了无尽地仇恨道:“宣府有我的仇人,如今,已传到了虞家,我自是不能回去。”
在她的故事里,便是一个老鸨的幼女,因事故,被嫁到一个军官家中作妾室。不想,因为能干会处各,甚得宠。只是这样一来,却是令正室十分仇视,处处刁难,无时不找茬。这种女人间的斗争,男人听得多了,也不耐烦,待她亦是恩宠渐弱。正室此时变本加厉,便时时借故责打,体无完肤。她一日在家,正室便认为一日引恨:未能除了眼中钉。于是,暗中使计,陷害她与军官的某下属有染。军官动怒,鞭打不已,她九死一生。一日,军官喝多了,受了挑唆,动了怒,径直拿了刀便剁去了她一只ru房。
人皆以为她死了,北地荒野甚多,只一席卷了,也懒得埋了,直接扔将出来喂野兽。不料她命不该绝,却是遇得沈博吉路过,一时好意,救了她,并将她带到虞氏处。多蒙虞氏照顾,伤才得好转,只是身上却是伤痕累累,经年不消,只外表上甚是个完人,却不料已是残破之身。
陈妈听得,心里发酸,问道:“你不是说有个儿子吗如今人呢”
赵氏凄然地道:“没了那一年我生下他,那人以为是野种,生生摔死了。他同肇少爷一般大,连出生日子都一模一样。”
所以,她对沈肇视若亲儿,不离不弃。沈博吉待她有救命之恩,虞氏同情她,对她照顾有加,令受大难的她十分动容,在虞氏过身之后,命立意要待沈肇如儿一般,故而在虞家兄弟手下保全部分财产,闻听得虞家兄弟说要将她的事通报给军官,立时生畏,火速变卖产业,千里往南。一方面为沈肇寻根,一方面却也是避祸。
陈妈仍有疑惑:“你既少了一半那个,怎生还作了肇少爷的奶妈”
赵氏道:“卑贱之人,怎敢喂少爷奶吃。不过是来时,为了取信于人,才这么说的。”
想来这也是不得已,不过是为了说明其与沈肇关系亲厚,沈家不会得了一个沈肇,便撵她这个外人。她图一个容身之地,又要就近看着沈肇成长,照顾沈肇,才借此名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