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夺畜牲口粮,谋其母乳,此种行径失却人伦,实是畜牲不如。
这话很是尖锐,只是不料隔墙有耳,本是先生之间的闲聊,却是经由学子传到了周家人耳里,当然,私下里虽传扬开来,却还未引起甚大动静来。
可怜文箐彼时毫不知情,在她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后世牛奶作为日常必备品已是无可争论,此时自己与弟弟饮用牛乳,不过是为了增加蛋白质补充营养改善饮食结构保障身体康健罢了,哪想到会惹来一场风波。
这老学究本来醉后这般言论,已知不妥,只是奈何话已出口,如泼出去水收不回来。他并不十分反对女子进学的,只是奈何文箐心生愤懑,不过是喝口牛奶,竟然成了畜牲不如,便作了一首歪诗讽刺其迂腐不堪;文笈也很气愤为姐抱不平,便将诗念到老学究耳里;老学究一时勃然作色,气得当场晕厥过去,等清醒时,免不是也写诗回讽周家女子教无德。
老学究写诗讽文箐,许先生不高兴了。怎么说,文箐也是自家弟子,说文先无德,不就是说自己身为先生授业传道无能焉能受老学究这份闲气,立时打起了笔墨官司。事情便闹得有些大了。
周同去了北就,学院其他人也管不得,待周腾闻讯此事,先时以为是文箐又给自己找麻烦,待儿子讲完事情始末,立时护犊心起,骂道:“他请辞我这厢便遣了他去”
当下,二话不说,便以老学究年事过高,老迈无能为借口辞了去老学究最恨人说其“老迈无能”,于是归家敢得大病。其子闹上周家门来,于是,周家人饮牛乳一事便传扬开来。
文筵虽厚道,闻听此事,便暗悔不该聘得此先生,太过迂腐,既是涉及周家人,便也奋力驳斥。
周腾本来是忙着整治江家与任家,分身乏术,哪想到不过是遣了一先生,会整出如许响动好在是其他先生要在周家讨碗饭吃,便就此话题,站在周家立场上来辩驳。
文箐翻得医书有云:“牛乳,老人煮食有益、煮粥甚宜”。说于许先生闻之。许先生对外辩称:“周家学生大孝之人,疼惜曾外祖母高寿体弱,故而北地引牛作乳调息。奈何为无良之人所误传,竟至于以丧人伦而污之。”
文箐没管外头如何,只邓氏却借此事大肆训斥她,栓子说与姆妈听,陈妈劝埋怨阿素道:“都是阿素,若不是她,又怎会让小姐陷于这种境地小姐,若不然,便将此牛卖掉作罢”
文箐说这哪能怪阿素姐,本是自己说的喝牛乳能强身健体,“她本是看我不惯,有心要挤兑,如今不过是给她多了一个话题罢了。没有牛乳一事,也会有其他,我又何必在意若她真要寻衅生事,大不了我借此机会便搬了出来,免得另寻借口。”
当然,这也是气话。虽说分了家,可要想搬离周宅,仅凭这一事与邓氏闹僵,只李氏与周腾那边过不去,借口并不完满。
李氏与邓氏作对,但凡邓氏说不好的,李氏必然要反着说“甚好”。此时,邓说训文箐,李氏便磨刀霍霍地向邓氏开炮:“你这心眼不知怎么长的。外人那般说咱们周家人,偏你不去说外人,却一个劲儿说自家人,这胳膊肘子是长反了吧”
邓氏尖刻地道:“若不是她养甚么奶占,又焉能有这么一场是非如今好了,人人都说咱周家不懂人伦,竟是从畜牲口中夺食”
李氏讽道:“夺食哈哈,你还吃牛羊肉呢鸡子便是鸡卵,你不仅吃鸡肉亦吃鸡子,这不是食其母子文箐也不过好生喂着那母牛喝口奶罢了,又不是取其性命。总比某人杀生喝血食肉要强”
邓氏脸涨得发绀,气恨恨地道:“休得说我,你不也如是”
李氏斜眼上翻,道:“不错,我食其肉炖其骨,我是吃了,可我也没有对他人指手划脚。自己吃了,却好似生下来一直食素一般,道貌岸然。我瞧那老先生平素也没少吃鸡爪鸡肫,听说尤为爱吃母鸡腹内未成壳之嫩子,其媳杀鸡,若是碰坏一个腹内嫩鸡子,便要饿上一天饭,其家人活脱脱便是杀鸡取卵,却说得我们周家十恶不赦,甚是可恶哟,我想起来了,四弟妹也是爱吃这个,原来是同好,难怪如此”
李氏要真是刻薄起来,周家上下无一人能及。杀鸡爱吃内脏,不过是喜好罢了,本无可厚非,可是现下说来,从杀生到取卵,无一不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偏她说得风轻云淡。
李氏在邓氏面前替文箐辩此事,除却要与邓氏作对以外,更是因为自家儿女的缘故。文筜喜文箐,所谓“近朱者赤”,文筜这一年来,进步甚大,李氏不得不承认其中有文箐很大功过;另一个则是事涉文箧。文箧自小得哮喘,文箐得知其病之后,细细翻阅医书,为其寻求治病之道。也颇得一两小方,倒也甚是管用。临冬时,文箧的咳喘较之去年有明显减轻。而文箧,是李氏放在心肝上的人,却是喜文箐做的木瓜炖奶。
邓氏说文箐姐弟吃奶便是抢夺畜牲之食,猪狗不如,李氏认为这连自家儿女都骂了进去。是以对邓氏大力反击。
文箐见李氏相帮,越发不言语,只作一可怜状,二伯母彭氏果然是越发怜她,让文箮陪于其侧。
接下来,另有一桩小事儿,便是韦氏告状于刘太姨娘与邓氏说,说郭董氏暗中教叶子厨艺一事。
时值十一月底,也是奶牛即将要下崽之日。文箮与彭氏言及:“四妹那边的奶牛好似这月底,最迟下月初要下崽了。”
彭氏当时高兴地道:“这是好事啊,虽是牲畜下崽,新屋中得此事,很是吉利,人丁兴旺啦”
文箮却没有其母一般轻松,只道:“四妹发愁着呢,道是人还没暖房,倒是牲畜先要暖房下仔。陈妈那厢说是不妥,催四妹且去暖了房。”
文箐将此事说出来,要暖房,这意味着搬家,李氏不乐意,周腾说外人瞧在眼里,肯定会以为是自己兄弟二人赶无依无靠的侄儿侄女,留人话柄。
正说此事,余氏那厢说箧少爷这两日病重了些。李氏很是不高兴,关于暖房的话便就此打住。
文箧之所以生病,非是余氏照管不善,而是韦氏到得厨房后,心有不甘,冬日厨房活计老要下水,冷得厉害,相较而言,还是照顾文箧轻松不知多少倍。于是又到李氏面前来讨好,并时而抱了文箧,以逃避厨房差使。她抱了文箧去,余氏认为她这是又想回到李氏身边来抢差使,自然不甘愿。
韦氏命歹,她这边哄得文箧玩了一下午,没想到,傍晚文箧发病了。李氏发火,要赶了韦氏出周宅到庄上去。“先时我看在韦管面份上,一直留你在宅子里。如今,厨房活计你不干,侍候文箧还让他招了风寒,留你在此何用”
韦氏哭哭啼啼地赶紧去家姑韦婆子面前搬救兵,说着说着,自然就说到了厨房活计与人事:程氏教叶子众人所知,而郭董氏如今竟也常去四小姐那小厨房去教叶子如何做点心
后一件事,让邓氏份外恼火,看向刘氏,刘氏说:“这事你瞧着办。反正同儿不在”
邓氏威胁郭董氏要遣了他去,郭董氏吓得忙求饶。
李氏服侍了儿子文箧后,听得厨房动静,在邓氏训斥的间隙里,高声道:“你要遣了她,也好韦氏到你那边庄上去,我要了董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