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现,犹如无数沉重的石头,积压在他的心上。
丁原的心灵已经彻底被仇恨迷失占据,只觉得眼前的人影是如此的可憎,而玉儿的离去又是那样的绝情。
他生出一股可怕的怨恨,直想把所有的一切统统毁灭,甚至包括他自己。
一声狂吼,丁原冲入浮动回旋的光影中,举起手中的雪原仙剑,疯狂的劈斩,绞碎了一具又一具的躯体,却惊讶的发现他们又不停地重生,继续讥笑着自己。
他更加怒不可遏,如同一个失去理智的魔神,在迷失的天地中,无休止的杀戮。
似乎,每挥出一剑,都会有说不出的畅快。看着一个个仇人在眼前幻灭,他的心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快感与满足。
然而,丁原体内的“大日都天翠微真气”,在失去主人的心念控制后,也终于泛滥,肆虐的冲击汹涌在每一根经脉与要穴间,撕裂着他的肉躯,而让仇恨吞噬着他的神志。
假如不是“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牢牢护持住他的心脉,不用多久,丁原就会在这种疯狂的状态之下,爆精而亡,神消形散。
饶是如此,他也已经行走在了走火入魔的边缘。那声声吟唱,映不起他的善念,却更像一首哀婉的葬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原迷迷糊糊里听见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徐徐吟诵道:“幻由心生,魔由心起。心如明净,魔幻何来”
他禁不住微微一呆,茫然望向四周,才发现那些飘浮的先影都已经消失,迷漫的金色光雾也渐渐的淡去,缓缓呈露出漆黑的夜色,和那些嶙峋的乱石。
视线朦胧中,隐约看见一个白髯如雪的老和尚满脸含笑,双手合十在胸前,正和善的望着自己。
丁原心间一警,不假思索的奋力挥剑,朝白髯老僧劈了过去。
然而身到中途,突觉得眼中一片天昏地暗,金星乱舞,真气骤然走岔,连人带剑重重摔落,紧接着便神志全失,昏厥过去。
半梦半醒中,依稀听见有人在自己的耳畔低声念颂着佛经,声音柔和安祥,直教自己躁动的杀伐之心渐渐平息,眼皮也越发的沉重。
体内爆走的真气悄悄回拢,重新吸纳入丹田内。“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悠然焕放出一团光囤,将他的身躯包裹,迅速修复著他破损的经脉。
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平静,丁原只想这么睡去,酣然中抚慰疲惫的心灵与肉躯。
直到翌日的午后,丁原慢慢苏醒。
他立刻感觉到全身骨骼经脉疼痛欲裂,胸口宛如被一团硬邦邦的东西塞堵住,十分的难受,甚至连呼吸也透不过来。
一蓬幽暗的油灯光芒拂在身上,周围一片寂静,他睁开双目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头顶数丈高的洞壁,原来自己正躺在一座石洞之中。
忽听有人轻轻说道:“阿弥陀佛,丁施主,你终于醒了。”
丁原一愣,勉力坐起身,借着灯光住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不远处一位白髯老僧手握念珠,神态慈和,正凝望着自己。
丁原暗暗戒备,沉声问道:“你是谁,这儿是什么地方”
白髯老僧微笑道:“老衲云林一愚,不知丁施主可曾有过耳闻”
丁原霍然一惊,道:“原来你就是云林四大神僧中的一愚大师”
他悄悄探手握住背后皮囊中的雪原仙剑,只要对方稍有不对便立即出手,务求先发制人。
一愚大师却只当没有事觉丁原的举动,含笑道:“此处是老衲坐禅数十年的不思洞,因丁施主在阵中昏迷,因此老衲才将施主送到此间聊作休养。”
丁原顿时回忆起昏迷前的经历,恍然道:“原来大师就是那位指点迷津、救我出阵之人。”
一愚大师颉首道:“丁施主在罗汉大阵中迷失本性,杀机大炽,老衲只得以佛门狮子吼震醒施主一丝神志,方能助施主脱离诸般幻象。”
丁原回想起自己在阵中的疯狂之状,不由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心有余悸道:“说来奇怪,当时我怎么会如同着了魔一般,看到种种不可思议的故人与仇敌,从心底生出不可遏制的杀念”
一愚大师答道:“这便是十八罗汉大阵的真正威力所在,丁施主虽然年少有为,修为通天,奈何此阵考验的却并非施主的绝世神功与奇门遁甲。倘若一味崇尚手中之剑,则已入歧途,其后渐行渐远,直至灭顶。”
丁原怔怔问道:“假如不用手中之剑,又何如能闯出大阵”
一愚大师微微一笑,道:“十八罗汉大阵,见空则诸象不生,直达本心。一路走来,又有何物能滞留施主”
丁原渐渐明白过来,说道:“大师的意思是,在下之所以深陷险境,其实全因心中存有窒碍,不能见空识真,才为幻象所迷,渐渐失去本性”
一愚大师点头道:“丁施主,须知战胜你的,并非是十八罗汉金身大阵,而是你的心魔
“施主的修为越高,心魔反噬之力就会越强。而隐藏在施主潜意识中的种种仇恨、担忧乃至恐惧、贪婪之念,也随着施主的心神失守,形成幻象,令人无法自拔,最终爆精裂魄,形销神散。”
丁原“啊”了一声,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的心底其实深藏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念头,才会在眼前出现玉儿伤心离去,老道士冷然相向的场景。
说到底,这些都是自己心中的魔障在作祟。
一愚大师欣然笑道:“施主终究明白了,什么阵法修为,什么仇恨情爱,在十八金身罗汉阵中全都是空。
“施主若灵台净明,则阵内波澜不惊;施主若生出杂念,诸般心魔便有机可趁,吞噬施主灵性。
“如果有哪一天,施主能修得大圆满的无上境界,心中不滞一物一情,则十八罗汉大阵唾手可出。”
丁原苦笑道:“在下若能早半日聆听到大师教诲,也不至于深陷阵中,更将混元锤也丢了。”
一愚大师淡淡含笑,说道:“丁施主,你何不瞧瞧自己平日收藏混元锤的所在”
丁原闻言急忙察看,心念一动已发觉混元锤失而复得,正好端端的待在它原先的地方,只是自己全无知晓是什么时候将它收回了袖口。
一愚大师道:“无得无失有得有失,阵境即为心境。丁施主以为丢失的东西,不是还在么”
丁原好像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深深一揖道:“多谢大师指点,只是大师既是一恸同门,又为何要出手救助在下”
一愚大师呵呵一笑,说道:“老衲为何就不能救助施主”
丁原道;“此事倘若被一恸那老和尚知道,大师不怕他记恨于您”
一愚大师笑道:“他是和尚,老衲也是和尚,为何和尚却要怕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