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来是欺骗式谈判,太高了,东条由此顿悟。
在自己组阁后,他也认识到,有时候通过谈判同样能获得战场上难以捞到的好处。
我过去反对和谈,不过是反对从中国撤军,假如可以不从中国撤军,甚至逼迫美国放弃对中国的援助,何乐而不为
11月2日,东条内阁或者说东条,决定用一个月的时间,继续实施“欺骗式谈判”,交涉成功便罢,不成再打。
既然是欺骗,就得有演技。东条自任导演,对野村和来栖这两位演员好好指点了一下,所幸二位天生就有混娱乐圈的潜质。
野村在“一二八”后期遭遇刺杀,给炸瞎了一只眼睛,但他模样中看,而且跟罗斯福有私人交情,给人印象不错,因此被称为“令人尊敬、人格高尚”的军人外交官。来栖则任何时候都是一副可怜巴巴、让你不同情他都于心不忍的样。
这是一对绝配,放迷魂汤和施烟幕弹的都有了。
奉东条之命,野村和来栖找到美国国务卿赫尔,交给他两份新的谈判方案。
赫尔一一看过去,发现这两份方案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要求美国停止援助中国。
赫尔收下了两份方案,表示要回去再认真研究一下。
野村和来栖回去后没有发现彼此有什么明显漏洞。野村扮真诚,说明费尽心机才想出了这两个万全之策,来栖扮憨厚,说明如此做法,实在是情非得已。
演得很棒,可并没有能瞒过罗斯福和赫尔的眼睛。
现代战争在某种程度上拼的就是技术,比如电码破译技术。
第8章 谁才是生活的导演2
在这个高精尖领域,日本超过中国,美国又超过日本,特别是美国人掌握了一种名为“魔术”的最新技术,已能成功破译日本大使馆和东京的往来密电。
通过“魔术”的帮助,罗斯福和赫尔掌握了东条谈判的欺骗性,甚至他们都知道东条所划时限,即谈判必须在11月29日以前取得成果。
日本人要为军事行动拖延时间,美国人同样也想这么做,因为按照海陆军的报告,必须有两到三个月的时间,美军才能最终完成在太平洋的布防,否则不足以阻止日军的南进行动。
考虑到如果接受日本的方案,从书面上确定“停止援助中国”的话,容易对中国和其他盟国造成刺激,罗斯福和赫尔决定采取一种他们认为更稳妥的办法。
11月24日,赫尔召集中、英、荷、澳四国大使开会,宣布了美国的“临时过渡办法”:要求日本将越南驻军减少到两万五千人,在此基础上,美国将解除对它的经济封锁。
中国驻美大使立即致电国内,蒋介石闻知后大惊失色。
显然,美国人暂时不想跟日本干仗,所以只需要日本不继续“南进”即可,至于日本撤不撤出中国,实际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崖山之败使“古典中国”走向消亡
东条方案的提出,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谓“停止援助中国”,如同甲午战争时的翻版,迁就于列强,却独独胁迫中国。
解除对日本的经济封锁,跟变相援助日本差不多,这比“停止援助中国”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蒋介石为此“忧愤交集”,那一刻,他甚至想到了“崖山之败”。
崖山位于广东海岸,六百多年前,大宋王朝在那里组织了抵御元军的最后一战,即崖山海战。经过那一战,宋军实力消耗殒尽,见事不可为,皇帝、文武大臣和军民百姓相率跳海自杀。宋史记载:七日之后,十余万具尸体被冲到海边,场面悲壮至极。
“崖山之败”不仅宣告了宋朝的灭亡,也标志着中国在历史上第一次完全沦陷于外族之手,所谓“崖山之后无中国”,文化意义上的古典中国从此不复存在。
重庆,或者是昆明,会成为近代的崖山吗
对古史相当熟悉的委员长不寒而栗,他有了一种绝望之感。
书生大使
站在罗斯福和赫尔的立场上,这么做无可厚非,人家毕竟是美国的总统和国务卿,不是中国的,考虑任何事情当然不可能先替你着想。
能够事先通知中国驻美大使,那是客气的,就算不打招呼又怎么样
罗斯福和赫尔管不了那许多,他们准备在11月26日与日方正式达成协议。
从“魔术”破译的情报来看,“临时过渡办法”与东条的想法一致,那就是对中不利、对日有利,对方是肯定愿意接受的。
美国人的做法虽不地道,但在国际政治中却并不鲜见。牺牲小国,保全大国,历来都是如此,现在只不过是又增加了一个新的范例而已。
11月25日成为最关键的一天。
蒋介石不断向华盛顿发来措辞强硬的长篇电文。在电文中,他再三强调,在日本从中国撤军之前,只要美国对日经济封锁有一点点松动,中国这边就顶不住了,“抗战必见崩溃”。
似乎电文给罗斯福和赫尔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特别是看到下面这些句子的时候假如真的到了那一步,你们以前的援助就是一场空,大家都白忙活了。以后我们也不再需要你们的帮忙,更不会相信那句“人间自有真情在”的谎言“从此国际信义与人间道德,亦不可复闻矣”。
这不是绝交信,但意思差不多。
赫尔一整天都坐卧不安,郁闷不已。此时,有人来敲门了,一看,却是胡适博士。
胡适,字适之,安徽绩溪人,时任中国驻美大使。
纵观民国学界,素有“前有梁任公梁启超,后有胡适之”的说法。当时的胡适,无论在学界还是舆论界,均处于绝对的领袖地位,但鲜为人知的是,胡适和汪精卫等人一样,也曾经是“低调俱乐部”的重要成员。
即使在南京国防会议召开的前一天,胡适仍然在呼吁政府“做一次最大的和平努力”。在他看来,以其时中国军力,尚不足以战。如果战,必定要败,与其败而求和,还不如现在就着手,以谋求“五十年之和平”。
对胡适的话,蒋介石表现得不以为然,在国防会议上,他“颇讥某学者之主和”,某学者,影射的就是胡适。
但奚落归奚落,蒋介石对这位有些书生气的老夫子还是颇为敬重和欣赏的。他曾经评价胡适是“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可谓一语中的。
后来胡适终于明白,和比战还难,难百倍,当战争来到眼前的时候,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了的。于是,他在态度上发生了根本转变,并从此告别了“低调俱乐部”。
不久,他应蒋介石的要求,暂时弃文从政,先以“政府特使”、后以“驻美大使”的身份赴美游说,以争取国际支持。
胡适能担当这一重任,缘于他的名气实在太大,不仅国内知名,在西方国家中也有很强的影响力,连老外吹牛,张口闭口,都喜欢把“我的朋友胡适之”挂在嘴边。
某次,一位刚当选的美国议员到中国大使馆赴宴,糊里糊涂也弄不清楚中国大使是谁,就知道觍着脸吃。吃完送客,胡适邀请该议员今后到中国旅游当然是客气,兵荒马乱的,怎么个游法。
这位议员点点头,“好的好的,我一定会去,而且首先要去拜访一下我的朋友胡适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