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始终奉行着尊师为父的准则,即便是陆敦信让他前去当个傧相,他都没有答应。这世间能够真正为他好的长辈,也就两个人。陆德明,值得他当一回孝子贤孙。
没有如淮安王李神通过世时那般的热闹。毕竟,陆德明不过就是个正六品的国子学博士,按照朝堂律例,唯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死后才会得到皇帝下旨统领百官吊唁。三品以上者,各个州县亦当凭吊。
至于五品一下,天下这般的官员多了去了,都这样,岂不让官员们累死。
当红霞染遍了东方,新的一天来临。陆府从大门到院落,从院落到房中,一片缟素,颇为平静地告诉路过的每个人,此地有人新丧。
卯时起来,匆匆吃了点东西,罗彦便身穿一身孝服来到了陆德明的灵堂中。跪倒在棺木前烧了几挂纸钱,这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跪在了棺木的一边。
不出半刻,陆敦信也过来了。
看着早就跪在那里的罗彦,陆敦信也不好再劝说,依着方才罗彦的做法,仔细地做了一遍,然后跪在了罗彦的对面。
陆德明的家眷基本上都在江南,如今在长安也就陆敦信和一干老仆。所以不论是出于撑门面,还是彻底认可罗彦的身份,陆敦信都没有再反对罗彦这样做。
至于原本说好的傧相,也只能找了陆敦信的好友来做。
辰初,陆府迎来了第一位宾客。
孔颖达可以说是陆老夫子最亲密的同僚。两人同时在国子学担任助教,同时在文学馆充任学士,同时教导太子李承乾。经年下来的友谊,不是一般人能够懂的。
孔颖达是笑着进来的。
若是一般人,罗彦早就一顿乱拳将其打出去了。但是孔颖达不一样。
“老友啊,如今你归于天地,只怕过不了多久,我也要陪你去了。相知多年,想来你一定是笑着走的。也是,我辈读书人,一辈子所求你都做到了。一路好走,我在家中奠了几杯好酒,就当是给你送行了。”
虽然嘴上含笑,可是说话的声音却是那般悲痛。说完之后,孔颖达走到灵前上了一炷香,这才走到陆敦信面前说道:“往后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老头子我虽然官小,但是你的事,怎么的也要尽力帮你。”
陆敦信朝着孔颖达磕个头,却哭泣着说不出话来。有这样的承诺就已经够了。
安慰了一下陆敦信,孔颖达又走到罗彦这边,看着罗彦一脸的平静,很是欣慰地赞叹道:“你小子,真的很不错。老陆一生所学,我自信不比他差,唯独这收弟子,我收了二十多个,不顶不上你这一个。”
“孔博士谬赞了。”罗彦也朝着孔颖达磕个头,却再也不说话。
看着堂中两人一个哭泣一个严肃,孔颖达点点头,走到一边替两人镇场子。
不消半个时辰,但凡是当初在文学馆呆过的学士,一个个都前来为陆德明吊唁。看到罗彦跪在那里,虽然有些诧异,但是想通之后,却个个替陆德明感到高兴。
短暂的一天,就在陆德明之前的同僚们前来看望中度过。
第二天,又有一些人前来。有些是冲着陆德明的文名,有些是冲着罗彦的面子,也有些是冲着以前的人情。平淡而无味,罗彦不记得自己磕了不知道多少头,向来宾表示谢意。
真正的出现在第三天。
李世民自然不会为这个小小的博士吊唁,但是作为陆德明的学生,太子李承乾不能不来。
第三日一大早,罗彦在灵前跪了也不知道多久。只觉得从太阳还没出来,到灵前稍微有些光亮,再到府中逐渐有了些喧闹。然后,在太阳将光芒洒满灵堂的时候,大街上传来一阵人喊马嘶,当片刻之后安静下来,便传来傧相喊着太子殿下前来吊唁的声音。
罗彦暗地点点头。皇家总算是没有忘了这一茬。
如今的李承乾已经是十五岁的少年,随着近一年来不断接触朝政,身上也慢慢积累了不少的威严。而今一见,和当初被自己压着在万年县种田的压根是截然不同的两人了。
走进灵堂,看到跪在脚下的一片人,李承乾并没有让他们先起来。捧起一炷香,放在蜡烛上点燃,随后三拜,插入香炉,这才转身一叹:“都起来吧。”
其他人等都起身了,堂中只剩下陆敦信和罗彦还跪着。
安慰了陆敦信几句,李承乾这才走到罗彦面前:“当日受诚国公教诲,方知生黎疾苦。不想你我真正再次说话,居然是在老师的灵堂前。”
“以前种种,皆是罗彦骄纵。太子能来,实乃老师之幸。罗彦再次叩谢。”
“行了。诚国公,此次受父皇所托前来,不仅是要为老师吊唁。也是想告诉你,想通了,就回去吧。”李承乾说完,也不待罗彦回答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一篇祭文明初心
李世民托李承乾带来的话,无疑是一个很鲜明的信号。往事不再追究,只要他回来,一切都好说。、
不论怎样,罗彦的身上还挂着与长乐公主的婚姻呢。眼瞅着再过一年多,诚国公府都要扩建完成。所以当初决定罗彦去永州,李世民也是打着要给他点颜色看看,顺便让他消停的意思。
可是,李世民如今是反悔了,那自己的态度呢
罗彦,似乎陷入了迷茫。
三天的吊唁就这样不温不火地过去了,接下来,就是陆敦信要带着一众老仆将陆德明的灵柩运到苏州去了。天气炎热,为了防止尸体腐化,罗彦不得不变卖了一些家产,在好些个人家求购来冰块。
好在从长安到苏州,走水路倒是一路的顺流,日夜不休,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不然购置来的这些冰块,估计还用不了半路。
次日天亮,估摸着城门刚刚开启,陆府的中门大开。陆敦信与罗彦为首,带着几个精装地汉子,在请来的道士一番祈祷后,便抬起灵柩,往城外走去。
晨风吹拂着引魂幡,将仆役们撒出去的纸钱吹向了远方。也将一行人的哀嚎送到了更远的地方。
水路的起点是长安城东的广通渠,经此汇入黄河,再转进通济渠,沿着淮水,经邗沟到苏州。到了这里,罗彦还真是得好生感谢那杨广。虽然被称为独夫,可是要没有杨广留下的这些东西,陆德明的尸身还不知道要被送到哪里去呢。
纸钱洒了一路,唢呐吹了一路。到达渡口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
未曾回家出殡之前,棺木是不能够落地的。虽然看着眼前有陆德明生前的好友们前来相送,可是罗彦和陆敦信也只能朝着他们抱歉地点点头,然后合力将棺木抬到了早就准备好的大船上。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这才走下船,向站在那里等了许久的孔颖达姚思廉等人致谢。
孔颖达几人摆摆手:“好了,无需这般客套。天气炎热,你等祭祀完天地,便尽早赶路。耽误了时间,我等心里也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