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府领今日的礼物,赐宴之后都是要赐百官礼物的,这个节礼看情况而定,前年泵阿波罗来朝,带了许多的胡椒来,故此,那一年的节礼是胡椒,不少穷京官拿出来转卖,原本极贵的胡椒的价格跌得和狗一样,今年的节礼倒也还好,是苏禄国进攻的热带水果菠萝、菠萝蜜椰子等,这样的水果在冬日里头,倒也受欢迎,比胡椒要好。
恭亲王刚刚出了乾清宫,桂祥就追了上来了,他朝着恭亲王打了个千,“传西圣的旨意,请六爷您的福晋,初二日进宫赐宴。”
恭亲王点点头,“我知道了,还叫了谁”
“五爷福晋和七爷福晋,西圣说了,是几个妯娌聚一聚,没有别的人搀和。”
这也是常见的事儿,宣宗皇帝几个儿子的福晋,倒也关系不算差,慈禧太后惯会笼络人心,这几个福晋素来都是经常召集起来聚一聚的,恭亲王也不多想,因为这个时候他也实在是没什么心思想别的事儿,心里郁闷的紧,又压着火气,朝着桂祥点点头,别的话也不说话,径直就跟着宝鋆和景廉走了。
桂祥直起了身子,朝着恭亲王的背影微笑,不防身后来了一个人,“公爷,我瞧着西圣还不知澄郡王的事儿啊”
“这事儿要问宣礼处,”桂祥转过头,对着自己身后出现的王恺运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地,这样的事儿也没人告诉西圣也是,”桂祥自嘲着笑道,“到底是男女之事,上不了什么台面。”
“这事儿,论起来,还是因为咱们议政王管教不严的缘故啊,公爷您说是不是”王恺运神秘的笑道,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落下,王恺运的暖帽边缘出着黑色的貂毛,一下子就把他的帽子染成了灰白色,“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素来是等量齐观,循序渐进的,这齐家做不好,议政王的治国平天下,想必也是有问题的。”
桂祥挥了挥袖子,“王大人这番话深得我心啊,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事儿,还是要人去汇报才是。”
“这事儿还要汇报吗李濯实的宣礼处不是白吃饭的,”王恺运捋了捋短须笑道,“只是这样涉及风月的事儿,他一个太监到底是不好意思开口汇报,只是西圣今个知道了,断然不会不过问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严重,桂祥朝着王恺运拱拱手,转身离开,王恺运抖了抖袖子,把身子上的雪花抖了下来,也转身离开,不一会出了月华门,刚好见到了李鸿藻和翁同龢两个人结伴而行,王恺运拱手行礼,“李相,翁相。”
李鸿藻是看不惯王恺运这种人的,第一个是幸进,第二个还是改换门庭毫无廉耻,三来仗着聪明才智在朝中兴风作浪,但是他有宰相体统,不能和王恺运撕破脸,王恺运再无耻,也是小九卿之一的通政司左通政,于是他只是点点头,却也不说话,倒是翁同龢为人谦和,微笑着点点头说道,“王大人啊,这个时候夜深了,我们两个人,人老眼花的,倒是这路看得不清楚,你的眼神好,凡事看得清,不如就你来领着我们出宫吧”
、五十八、天下熙熙二
翁同龢的话大有深意,倒是不能从表面上来说两个人只是想要出宫而已,王恺运眼神一闪,拱手笑道,“本分之事,请。”
大雪之中,原本是路滑难行,但是洒扫的宫人们片刻不歇息,道路上干净的很,加上宫灯照耀,恍如白昼,也不虞有跌倒之忧,所以翁同龢之话,大有深意,三个人都是学问极深之人,李鸿藻虽然不说话,但是翁同龢为人谦虚,擅于交际,两个人从南朝的谢灵运谈到颜真卿,离骚到汉赋,极为投契,不一会就到了文华殿附近,再朝着东边过去,就到了东华门了。
文华殿是昔日前明和康熙朝时候内阁大臣办理政事的地方,如今也是内阁大学士消磨时间的地方,今日是除夕,自然也消磨时间来点卯都不需要,故此文华殿不如别的地方,半盏灯光也是没有,雪夜之中只有文华殿和配殿巍峨耸立,却是黑暗一片且沉默不语。
王恺运在前面闲庭漫步,却不防被后面的翁同龢叫住了,“壬秋,你看看这文华殿,昔日也是辉煌过的,如今却是不能够了,保定公担着内阁的差事,”翁同龢看了一眼李鸿藻,“可这也是有心无力啊,内阁到底是不如以往了。”
“这朝廷的差事,按照道理来说,自然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且不管是什么宗室啊,亲王啊,将军或者是草民,”他特意把亲王一词加重了读音,“可不读圣贤书,不通道理,到底是不成的,”翁同龢继续说道,“历朝历代有宦官外戚宗室之祸,真正能够做到天下为公的,也只有吾辈读书人了,壬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这纯属是睁着眼说瞎话,读书人之祸,绝不亚于外戚宗室宦官之祸,唐朝的牛李党争,北宋的新旧党争,明朝的东林党人,这些人败坏起国事来,绝不亚于任何一种势力。但是王恺运似乎听到了一个极为正确的结论,抚掌点头,“翁相之言,确实有理,只是在这里没有酒,不然当浮一大白。”
“壬秋你取笑老夫了,”翁同龢背着手慢慢走着,笑着说道,“我这点见识,怎么能够比得上壬秋你时不时在西圣驾前接受西圣她老人家的教导呢且不说我们两个,这清流俊才,哪一个不念叨着西圣的好若论权柄,只怕如今的都察院比历朝历代任何一个御史台的权柄都要大的多,这都是西圣的功劳,我们饮水思源,是万万不敢忘却的。”
都察院如今有了后世的检察院的职能,对于渎职和受贿贪污行为开始进行调查办案,这是非常好的方式,吏治较之仁宣之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只是经常有人会说闲话,比如要害部门手握大权的官员,比如宝鋆这种,时常说“整顿吏治自然是好的,可如今洋务大开,凡事都要从搞经济这个角度来看,若是吏治整顿狠了,寒了大家伙的心,这差事当不好,只怕有碍于洋务大计。”
这种腔调不绝如缕,甚是流行,只是慈禧太后一概不听,也很是难得的下了一道长篇大论的旨意来说明整顿吏治的重要性,太后发了话,自然没人敢明着阻拦,怪话也少了些。御史台和六科给事中的官儿,虽然别的事儿能难让他们做得好,干实事的能力只怕还差一点,但是个人的道德操守还是值得肯定的,这些年很是办了不少大案要案,当然了,在某些人看来,这种也是政争的一种表现。
都察院有了气势,当然连带着清流也有了胆气,这两位清流领袖人物,自然也是水涨船高,翁同龢这么一说,倒也不算是虚话假话,王恺运笑道,“这是御史们自己的功劳,西圣只是推了一把,到底,也不会揽功上身的。”
王恺运挡的是滴水不漏,翁同龢哈哈一笑,“王大人这话说的,到底是比总理衙门那些和洋人大使交涉的外交官词锋还有柔滑不卑不吭,到底是西圣看中的人,”他赞赏了一句,随即说道,“要我说,”他对着李鸿藻笑道,“保定公,西圣把王大人藏了这么多年,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左通政,实在是举贤避亲了,要我说,早就应该让他升一个六部的堂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