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面对渐渐逼近的三支寒光闪闪的利矢,男子视若无睹,好整以暇:“天冷,风大,诸位的手可别发抖,要是不小心板动悬刀我弓藏贱命一条,死了倒没什么,却累得这如花似玉的小娘一同陪葬了。”
张放向宜主颔首示意,慢慢逼近,脸上神情变幻,先是惊奇,再是恍悟,最后是叹息。在距离男子十步之距时停下,放下弩弓,叹了口气:“原来是你弓藏、弓藏,原来是弓长,你纵然改名换姓,也要跟姓氏沾边啊张商平”
弓藏闻言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张商平早已经死了,我现在叫弓藏,请君侯以此相称。”
张商平这人,居然就是曾经因为伙同红阳侯王立之子王柱袭击初六,结果误中张放而被逐出张氏门庭的张氏三房张宣的中子,张商平
张放也曾经询问过三叔张宣,这位堂兄的下落。张宣只说到了巴蜀,从事枸酱生意,自谋生路,张放也就懒得再打听了。此时想来,还真是对上了。因为夜郎人喜食蜀人所制的枸酱是出了名的。早在百年前的武帝朝,太史令司马迁就曾在史记里记载“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也就是说,走私枸酱到夜郎可获暴利。而张商平当时从事的生意正是走私枸酱,这也就不难理解他是如何与夜郎人挂上勾的了。
张放注意到,与五年前相比,张商平变化很明显,昔日白面公子,如今却与黑瘦的夷人不遑多让,脸上还有好几道浅浅的疤痕,不是刀剑所伤就是箭矢所致。可以想见他这些年没少吃苦头,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有了完全不同于当年的变化。他的眼神阴冷而锐利,盯人时令人想起西南丛林剧毒的“五步倒”
张放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韩重、刘枫放低弩弓,以免“走火”,沉声道:“这些年,你一定经历了很多,也吃了许多苦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吃了多少苦头,就有多恨我。对不对”
张商平,也就是弓藏歪了歪嘴:“猜对了,但没有赏赐。”
张放不会理他的调侃,肃容道:“既然如此,我已经站在你面前,你可以放开她,冲我来。”
弓藏自顾叹道:“我最大的失策,是没想到你行事竟不按常理,敢拿下侬西,快速取得口供,把我在且兰城的几个监视点全拔了,以致杀到老窠我都没反应过来不愧是杜陵张氏家主,我承认,这一局,你赢了。”
“看来你还算光棍,能够承认失败。”张放逼视这堂兄,问出决定其命运的一句,“我只问你,你现在是夜郎人,还是大汉人”
“张商平是大汉人,弓藏是夜郎人。”弓藏淡淡道,“你说呢”
卓碧海听得直摇头,居然还有人不愿做汉人而做夜郎人。
“明白了。正如你所言,张商平已死,现在你是弓藏。”张放点头,脸上最后一抹不忍之色尽去,神色湛然,“不管你之前想做什么,现在已然失败。你来到这绝崖,是想收手呢还是跳崖谢罪”
弓藏仿佛听到什么可笑之事,仰天大笑,越笑越止不住,全身都在抖:“跳崖谢罪哈哈哈笑死我也哈哈哈”
在弓藏仰首时,刘枫忍不住抬起弩弓,却被韩重摁下,摇摇头。的确,这样太冒险了。就算射杀弓藏,他临死前也足以把宜主拽下悬崖这家伙太会选地方了,如果是平地而非绝壁,这家伙早不知死了几回。
张放脸色平静,向神情凄然的宜主传递了一个安心的鼓励眼神。他也在寻找合适机会放大招,但必须小心再小心,因为他眼前的对手,也是一个颇识此道的家伙。
张放询问过本地官员及来拜会的各邑君长,大致了解所谓“耶朗”,就是诸长帅头人,聚集到神坛之下,巫师以咒语而歌,吟唱引导的仪式。充满上古九黎遗风。
在这仪式上,所有与会君长,都会在咒语吟歌、古怪面具、草药熏香所形成的神秘氛围中,进入到昏昏欲睡却仿佛感应到祖灵感召的状态。
这种情形张放再清楚不过群体催眠。
张放初临大汉时,就曾碰到过一个此道巫祝高手,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令其葬身蛇吻。想不到时隔多年,又碰到一位。从侬西口中,张放得知改名弓藏的张商平拜入耶朗翁指门下,深得器重。这说明弓藏颇谙催眠之术,修为深浅且不说,至少他比一般人有更强的免疫力。
当张放真正见到弓藏时,更感觉此人早已非吴下阿蒙,心志、意志都很坚韧。
意志坚韧、谙熟催眠,再加上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险恶环境这一切都令张放颇感棘手,心存顾忌,没有十足把握前,不敢随意放大招。
五人当中,除了张放,韩重也是认识弓藏的。眼见他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站不稳。而宜主也被带得摇摇晃晃。韩重忍不住振声道:“张这位弓兄,能不能请你站近一些,有话可以好好说”
弓藏笑声戛然而止,长长呼出一口气,仰首望着天空流云,出了一会神,然后冲张放古怪一笑:“你说对了,我来这里,就是跳崖的”
声落,突然揽住宜主,纵身跳下悬崖
第三百六十八章 飞 燕
弓藏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混蛋,真跳啊你跳下去最好不过,天下太平,但别拉人垫背啊
在张放等人怒吼声中,在宜主的尖叫声中,弓藏与宜主的身影瞬间消失。
“混蛋怎可能”张放距离最近,第一个冲到悬崖边,探头望出,刚吼出半句便戛然而止。
卧槽他到了什么
悬崖下方五尺的位置,横伸一根拳头粗的树根,树根中间拴着一根藤条,藤条下方,弓藏正以一手握藤,慢慢向下滑行。他另一只手臂箍住宜主,宜主固然可以随时挣脱,但脚下就是百丈深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提挣扎了。
原来如此难怪弓藏会往这“绝地”逃,原来绝处可逢生,崖下有玄机啊。
难道弓藏想凭一只手,再抓着一个人,滑行百丈到谷底就算是后世职业登山运动员也很困难吧
张放手搭眉沿,遮挡山风,仔细了一下。藤条只有十余丈长,一直垂挂到一个略有点内凹的岩石下。从上方不清楚,但可以推测,十有八、九是个岩洞,通向哪里不知道,但只要往这洞里一钻,摆脱他们的追击绝无问题。
“这家伙”韩重用弩弓比了比,嘴里骂了一声,无奈垂下弩弓。悬崖垂直近九十度,弩弓倾斜到这个角度的话,弩矢会自动滑脱,根本射不了。就算能射也不可以射,因为眼下的情形与刚才如出一辙,投鼠忌器。
在绝壁上摇摇晃晃往下降的弓藏适时抬头望了崖上的张放一眼,居然笑得出来:“富平侯,你也可以跳到树枝上或派人跳下来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根树枝支撑不了三个人的重量,不信你大可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