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胖的真能有寻常壮汉俩那么粗,而且极为高大,再仰头往上看,脑袋也比寻常人大了一圈,胳臂就更了不得了,一条胳臂比李得一都还要粗上一圈,手里拿着的那把切肉刀跟成年人的胳臂差不多长,刀背极厚,刀刃闪着寒光,仔细看还能看到刀上的水云纹。这位大胖子拿着这把特大号切肉刀正在切一大块煮熟的白肉,听到脚步声,把头转了过来,一看到来人,立马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原来是小刘医官来啦,孙老医官是不是有啥吩咐尽管开口,洒家一定办到,办好。”
李得一整个人都看傻了,瞪眼瞅着这张大嘴,觉得光凭这嘴一口就能把自己活吞下去,旁边的小刘医官开腔了:“师父让我来拿点吃的,连续施行几个小时的太祖治术,师父饿了。你这里有啥现成的好吃食拿出来吧,别藏私了。”这位大胖子尽量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嘴角使劲往上咧,却把李得一小人家吓得一哆嗦,好悬尿裤子。“好叫小刘医官知道,洒家今日刚寻了几只羊,羊腔子做了军中伙食,这羊头却是洒家亲手整治的批切羊头。洒家的刀法,想必小刘医官也是熟知,您瞧这羊肉片,薄可透光,片片一样大小,一样厚薄。”小学徒却是不惧怕这位胖大的火头,抬头看着他说道:“休要聒噪,快快拿出来。”大胖子转过身不知去哪儿掏了半天,掏出一个木盆,掀开上面蒙着的灰布,里面是片好的羊头肉。大胖子憨笑着端给小刘医官,李得一好奇的直往大胖子身后瞅。
小刘医官也不客气,伸手端过木盆,又把灰布盖上,对李得一说道:“你去拿几个馍馍。”大胖子这时又咧开大嘴说道:“小刘医官,孙老医官可好啊俺在这儿当火头也当了一个月了,求你跟孙老医官通融则个,让他老人家给洒家求个情,帮着给李把总说说话,让洒家去城墙上厮杀个痛快。总在这里切肉摆弄吃食,洒家都要长毛了。”小刘医官刺了他一句:“我看你火头军干的挺痛快,整个人又囫囵个胖了一圈儿。另好叫你也知晓,李把总受了重伤,刚得我师父医治,如今正在昏迷。”大胖子听了这话,咧开的大嘴半天没合上,末了恶狠狠的说了句:“短命的突辽人,不要让洒家上。”两个大手捏的嘎嘎直响。
小刘医官走到门口,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头又对着大胖子说道:“王壮彪,今天伤兵营共收治重伤者二十五人,轻伤者八十七人,这仗才刚开打,就伤亡一成多,照此估计城墙上轻伤者更多。你此时若让火头军抬着肉上城墙上犒劳兵士,估计韩,钱两位把总会很高兴,说不定就把你留下了。”大胖子一听这话,立马喜笑颜开:“对对对,洒家这就让那几个鸟厮准备,多谢小刘医官提点。”说完话转身就往里走,大声嚷嚷着让人准备肉菜。
往回走的路上,李得一看到好多兵士席地而坐,头上,身上缠着白布,大多都被血水浸透了。李得一记得伤兵营不曾收治过这些轻伤员,就问到:“小刘医官,这些人是何人给他们医治啊咱们可不曾给他们救治过。”“多半是自己急救的,都是轻伤者。”“啊他们自己也会医术”
小刘医官边走边答:“我还不是医官,只是个学徒,不必如此称呼。当年太祖建军之初,就在军中推广急救之术,定国之后更是编入行伍条例,到如今虽说很多条例早已破坏殆尽,但没人会拿自己的命闹着玩,急救之术倒是保留了下来。赶紧跟我往回走吧,接下来估计还有人要医治,没多少空吃饭。”
二人往回走着,李得一忽然拉拉小刘医官的袖子,朝着远处一努嘴儿:“那不是曹千总么,城头战事如此激烈,他居然在这酒肆喝酒吃肉”小学徒拉住李得一:“别多瞅,人家跟曹太后有亲,靠着裙带混了个千总,来边军打个幌儿,镀镀金,回到中神城就是游击将军。跟这些苦哈哈大头兵可是不一样的。”
李得一听完,也不说话了,小脸上满是愤愤不平,低着头默默地往回走。接下来二人一路沉默着返回了伤兵营。
小刘医官小声把孙老医官叫醒,一老俩小,仨人开始吃饭。干了半天活,李得一这顿饭吃着特别香,就着手里的馍馍,另一手里掐着块羊骨头肉,吃的满脸都油乎乎的。
吃完了饭,净了手,李得一接着洗那些染了血的绷带,烧水煮绷带,再拿到外面晒上。忙了半天,也不见再有伤兵送过来,李得一就以为突辽人退了,悬着的心暗自放下了。
正忙着呢,就看到孙医官背着自己的器械箱走了出来,腰里还挂着把刀。李得一赶紧上前问到:“孙医官这是要去哪里,用得着小子么”孙医官点点头吩咐到:“城头战事怕是不妙,这多顿功夫没有伤兵送来,多半是分不出人手往咱们这里送伤兵了,看来民壮也顶上去了。值此危亡时刻,我们伤兵营也必须顶上去。你去里面拿上一包绷带,也带把刀防身。我们上城墙救治伤兵。”说完,孙医官大步往城墙方向赶去。
“啊是,是。”李得一嘴里答应着往里走准备拿东西,进去就看到小刘医官身上挂满了药包,手里拎着一把军刀。小刘医官伸手往旁边一指,“喏,绷带都在这里,另外还有些夹腿板子,旁边那把军刀是你的。”李得一伸手背起一大包绷带,又把夹腿的木板子一兜都挂在前胸,待要伸手抄起刀,却是拎不动了。李得一红着脸瞅了瞅小刘医官,小学徒走过来给李得一换了把小号的腰刀。“待会儿上了城墙,难免遇上没死透的突辽人,到时你也好了结这些鸟厮。不是让你跟活人动手,放心。”李得一嘴里哆嗦着说道:“俺不怕,俺们村都被杀绝了,俺要杀几个突辽人给乡亲们报仇。”小刘医官笑道:“哈哈,有志气,待会儿上了城墙,腿肚子可别转筋,光使嘴皮子可杀不了突辽人。”
“俺才不怕呢,待会上了城墙,腿软的是熊包。”李得一嘴上给自己打着气,跟在小刘医官的身后一块儿往城墙上赶。
孙医官仨人赶到城墙上时,正好打退一波突辽人的攻势。城墙上到处都是血,分不清是突辽人的还是威北营兵士的。李得一赤着一只脚走在城墙上,觉得没鞋的那只脚底粘叽叽的,低头一看,踩了一脚的血水。
孙医官在前头救治伤兵,小刘医官就负责递上器具,李得一就负责接过沾满血水的绷带,换上干净的。然后再和小刘医官俩人把不能自己动弹的伤兵抬下城墙。
城墙上有不少伤兵血都浸透了身上的绷带,就搁那儿斜倚着女墙坐着,有几个眼瞅着好像不行了。李得一觉得这城墙份外安静,一点痛苦的呻吟声都听不见,所有的伤兵都咬牙忍着。有几个断了腿的伤兵在被抬下城墙的时候,甚至求着让自己留下,说自己还能顶一阵子。
城墙上零散着躺着不少突辽人的尸体,有没头的,也有缺胳臂少腿的。
李得一正给埋头一个断了腿伤兵上夹腿板子,人手实在不够用,李得一这个半吊子也只能凑付着上了。这位兵士强忍着断腿之痛,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李得一头一次干这活,手忙脚乱,没注意身后一个没死透的突辽人已经强撑起上半身。这个突辽人浑身是血,脸上被刀砍出一个纵贯的血口子,一个眼珠子整个凸了出来,狰狞可怖,他伸手抄起地上的一把断刀,朝着李得一砍来。
不远处的小刘医官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小心背后。”李得一感觉到背后的一股子恶风,猛的转过头去,刀已经迎面砍了过来。这关头儿来不及多想,只能拼命,李得一下意识的抄起腰刀,上前垫步晃腰,把三爷爷交给他的刀法“直刺”使了出来,双手拿刀奔前就刺。噗的一声,温热的血溅了一脸,李得一摸了一把脸上溅的血,睁大眼睛看着那把擦着自己额头而过的刀,吓得直往后退了两步,把手里的刀一丢,一腚坐在地上,浑身直打哆嗦。哆嗦了阵儿,才想起什么来,赶紧拿手在自己身上乱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