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人,既然饶了这帮可怜人,也不会看着他们饿死,怎么说是也收了人家的孝敬。郭药师敛财的本领,貌似不差的,花在手下身上的就少。
“有些不仁不义的盗匪,不妨剿之并之。若有搞不定的,我自会帮你。不过呢,最要紧的还是靠自己,帮你多了,我会嫌麻烦,也会觉得你没用。”
上师扔下几句话,洋洋洒洒地上路了。郭药师眼中所见,全部战力还是那区区二十名骑兵。
骑兵的年轻首领,铁塔一般的身子,骑马路过郭药师跟前时,嘴角咧了咧,好像是在笑郭药师赶紧赔笑拱手。下一刻,但听得“duang”的一声,金丝大环刀正插在郭药师的脚下,没入土里多深,金环“哗楞楞”地疯响
郭药师“腾”地后退几步,险些摔倒
队伍走出多远,郭药师仍站在花脖山脚下挥手送别,脸上笑靥如花。
“大哥,过江龙已经看不见了”二当家好心地提醒,却没得到回应,兀自嘟囔个不停,“艾玛,这过江龙一路抄了多少山寨啊弄了一百多个人质”
这回有反应了,二当家挨了一记黑脚。不是大当家踢的,却是三当家踢的,“你胡说什么”亲哥哥脑子不好使,这是提醒大当家失了儿子,还要笑脸相送吗
二当家也有火气,不敢朝着过江龙撒,也不敢朝着大哥发,自家兄弟却是要踢回来的,“混蛋横竖二十来人,要不是使了奸计”
郭药师回手一个溜脖,脸色铁青,下手不留力气,“二十来人刚才你怎么不打咱们二百多人准备好阵势,也不够人家来回冲两下的”
二当家摸着脖子,不敢朝着大哥呲牙,却不妨碍暗中腹诽,你都跪下了,我还打个屁啊
低头见金丝大环刀插在那里,二当家就一手捂着脖子,另一只手去拔。谁知道那刀插得牢靠,竟然纹丝不动。
都特么欺负我二当家更是一肚子气,咬牙彻齿地蹲下身子,两只手合力,果然拔了出来。
只是双手用力过猛,拔出后力道突然一空,二当家一个屁股蹲儿仰面摔倒。金丝大环刀居然脱手而出,“哗楞楞”地飞出去好远。飞走时又偏偏贴着郭药师的头顶
“老子早晚让你丫的害死”郭药师上去就是一脚。一脚不解恨,那就多来两脚。
三当家不能看着傻哥哥挨打,却也不敢劝,连忙说了声,“大哥,我觉得吧,咱们有靠山了”
“老三可知道,这靠山的来路”郭药师果然若有所思地收了脚。刚才郭药师回了山,老二老三家可是一直跪在现场的。
“不知道啊但听那书生称那僧人为上师,两人对话许久,也没瞒着我俩。不过呢,大部分我都听不懂。就听懂了的来说,人家根本没把咱们看在眼里,杀与不杀,只是顺手的事。可见大哥英明,应对得当另外呢,上师所谋甚大,说不定真是你我兄弟的福缘”三当家确实是没闲着。
“上师”郭药师喃喃地重复着,“莫不是弥勒教”
弥勒教是南北朝梁武帝时期创立的,创始人傅大士自称“双林树下当来解脱善慧大士”。其后数百年间,不断吸收佛教、道教、摩尼教诸教思想,最终发展为白莲教。隋炀帝时期,唐玄宗时期均有人藉此造反。
最近的是北宋仁宗庆历七年,涿州人王则流落贝州,扬言“释迦佛衰退,弥勒佛持世”,聚众谋反,事败伏诛,影响颇为广泛。
此事发生在六十多年前,涿州地属大辽南京道,贝州属宋境,但也在后世的河北省境内。郭药师等人所知弥勒教信息,就是由此而来
“郭药师大国子被人掳了,我也不想活了,老婆子和你拼了”
正疑虑间,却见一群妇人从山上冲下来。当先的妇女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地扑向郭药师。郭药师皱着眉头,毫不犹豫地抬腿一脚,正中那妇人胸口。
那妇人被踹得四仰八叉摔倒在地,却是拼命地爬将起来,再度抓向郭药师。二当家赶紧拦腰抱住那妇人。三当家也过去拱手劝解,“嫂子息怒,嫂子息怒大国子不是被人掳走的,而是被上师收为了弟子,学本事去了”
“上师大国子出家了那不是老郭家绝后了吗老婆子我就这一个儿子啊老郭家的列祖列宗啊,郭药师不孝啊”那妇人冲不上去,只好跺脚捶胸,哭天喊地,扭啊扭的,蹭得二当家上火。
这妇人却是郭药师的老婆。后面的一群妇人,自然是那四十余童子的母亲。这些妇人不敢上前抓挠郭药师,却也是满脸凄惶,眼底怨念。逐渐有人“嘤嘤”地哭泣,配合着大当家夫人的华丽高腔,形成合奏,响彻山谷。
饥民也是人,饥民的母亲也是母亲。可怜天下父母心,母爱其子,倒是不分贵贱的值此母亲节之际,向天下母亲致敬
“嚎什么晦气”郭药师站到了高处。山风吹来,衣衫猎猎。壮志雄心,炽热燃烧。
“尔等听真大国子等四十多个孩子,被上师收为弟子了,三年之内就会回来,会很有出息的要是坏事,我会让大国子先上吗”郭药师这人,说话还真是实在,不过却未说明原因。
李处能的判断很准,郭药师天性薄凉,甚至及于亲子。若是保留了自家孩子,而让属下没了孩子,这队伍就不好带了啊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我花脖山义师有了靠山上师的来历,我却不能告诉尔等反正是来历很高,本事很大今次我花脖山投了上师,要搏一场大大的富贵从今儿起,我花脖山义师,要杀官,杀富户,壮大实力尔等好好干,都可以弄个知州县令当当”
近三百名花脖山义师怔怔地听着郭药师演讲大当家被人抢了儿子,敢是失心疯了吗
“上师果然不遗余力。”
李处能看着那四十余个山贼子弟,都有些惶恐颤栗,却是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走在队尾。郭药师把他们带下山,无须征求谁的意见。上师将他们带走,也无须做通思想工作。
“这些孩子的人生,从此大不相同。”于艮只是笑了笑。
既然郭药师也好,孩子的父母也好,孩子本人也好,都有“人质”的自觉,此时大概也是解释不通的。
乱世当中,人命不如狗,孩子更无选择的余地。小乞丐也好,小山贼也好,能活下来便是命大。当然,长大以后,也只是乞丐山贼。
于艮暂时做不了太多,带走这一批注定成为山贼的孩子,也只是本了“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的出发点吧。这些孩子,可以成为栋梁哦
此时队伍里,倒是有近百小孩子了,浩浩荡荡的,倒像是后世小学生春游
“不过,上师为何撺掇郭药师等杀官造反”李处能苦笑。
“任之,你懂人相,我却知天命的。”于艮叹了口气,“不妨说与任之知晓,半年之内,这辽东大地,必然大乱。赤地千里,人相食,如同炼狱。我也只是救得一条算一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