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话没敢说出来。
章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住了话头,几人一路沉默着出了庄园前门,外面就是成片的营帐,不时有成队的辽军士兵打着火把,在营地间来回巡逻。
亲兵很快将他们带到营地外围东北角处的俘虏营,与营外看守的军官交涉后就自己走了。那军官看样子也是一名契丹人,长得五大三粗,黑黑的大饼脸,小眼睛满是轻蔑之色,在章钺三人身上溜了几眼,就大手一挥,让他们自己进去。
营地中间空地上燃着几堆篝火,照得四下一片通明,只见四周并无营帐,成堆的人群或抱着衣物细软在火堆旁席地而坐,或干脆捡了破布块垫着就躺在地上,小孩哭着喊饿,老人哀声叹息,青壮男子们低着头,默不作声。
这乱糟糟一团,约莫五六百人,凄惨模样简直不忍直视,章钺、何驹三人顿时就傻眼了,站在那儿打量,不知该去哪儿落脚。
“那不是滏阳酒肆的小马儿吗还有张大你们这运气倒也不错啊”这时,人群中一名中年男子站起身,有些自嘲地苦笑着打招呼。
“哟是李东主你咋也在这呢”何驹惊讶地怪笑起来。
“你们认识”章钺随问道。
“认识他叫李德良,是我们衡水县的药材商人,经常到滏阳酒肆吃酒,却不知为何也在这儿。”
“嗨甭提了前天俺在乡下收购药材,晚上多喝了几杯在那住着,第二天一早就被抓了,若进城了就没这等事啊”叫李德良的药材商人懊悔不迭地说。
“别急别慌张,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要往好处想”章钺眨眨眼笑着安慰。
“那是那是这位小哥儿面生得很,你们是一起被抓的”
“我叫章钺,信都县安阳里人,还不是遇上这等破事,大家聚到一起了嘛”
“可不是么真他娘倒了血霉,我那几百斤药材就这样没了,话说你们知道了没”李德良东张西望了几眼,凑过来小声说:“成德何节帅带兵来了,我今日下午都看到他们的斥候跟辽军哨骑打起来了”
“哦成德军的斥候到这营外来了你确定没看错”章钺故作惊讶地问。
“啥看错没看错的,反正是我大周军,他们都看到了”李德良指指旁边的乡民说。
章钺不露声色,手抚下巴思量:周军斥候出现在这大营外,那高谟翰明天是战是退呢似乎不管是战是退,对于我来说,都是很危险呐
这真是太被动了如此乱世,朝不保夕,手中必须有兵有兵有兵有兵
第0008章 一拍即合
河北之地,进入秋季后,白天与晚间温差很大,这里又是野外营地,四下没什么遮蔽,风声呼呼作响,带着一丝寒意。
李德良见章钺与何驹、张智兴三人也同是落难之人,身无外物,衣着也很单薄,便热情地邀他们一起到火堆旁烤火。
章钺欣然同意,随他上前正要找个地方坐下,不想旁边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很不友善地冷冷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李德良说:“哪来的小厮什么人都往这带,谁他娘给你的胆子”
“宗保长见谅这不是熟识的同乡嘛正要给你说声呢”李德良有些谦卑地讪讪笑着说。
“说你娘你一个小商贩,给你几分颜面,你还敢开染坊了,叫他们滚那边去,乃公可不是什么人都带”宗保长蛮横地喝斥。
章钺冷眼旁观,算是听出门道来了,敢情这个宗保长只肯让本乡本土的人在一起,不相信外地人,欺生而已,也许还有一个可能。
“这货是辽军的狗腿子”章钺也不避让,就当着那宗保长的面问李德良。
“哎哟瞧你这话说的”李德良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嗯小兔崽子,你说谁呢”宗保长大怒,呼地站起身,抢步上前一拳就轰向章钺心窝。
“草”章钺骂了一声,暗想这家伙又蠢又狂,打架你也看看地方吧想吃辽军的刀子,还是鞭子
但这时候可不好分心,左手为掌一把扣住宗保长右腕向外侧牵引。宗保长眼里闪过惊讶之色,右手一时挣脱不出,左手又一拳打向章钺面门。
章钺嘴角冷笑,右手贴面门上撩向外侧划了个半圆,恰好再次扣住其左腕,紧紧捏住毫不松手。一招“分花拂柳”,便轻松将其压制。
“咦还是个练家子”宗保长惊奇地说了一句,双手使劲挣扎几下,却硬是挣不脱,忽地哼了一声,双脚跺地,浑身一抖,手腕也跟着如水蛇般一阵扭动。
章钺受他那软绵绵的力道一震,不禁身子跟着一晃,差点被对方挣脱手去。他感觉那宗保长刚才发力的样子,似乎是一种震劲,但又没那种刚猛,反多了几分柔韧的力道。
“神马招数有点意思”过犹不及,宗保长正要再发力时,章钺便顺势松了手,有些意外地笑着问。
“小兄弟哪里人身手不错啊”宗保长悻悻然,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已经看出,自己虽然挽回了脸面,但不是这小子对手,态度顿时就软了下来。
“你也不赖信都安阳里章钺,是不是可以在此露宿一宵呢”
“当然当然既是同道中人,这可真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我们现下正需要你这样的好手呢”宗保长语带双关,歉意地笑,接着自我介绍:“我叫宗景澄是这南宫县东面章台里保长,要不是里长先自己跑了,我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大伙儿在一起,总能想个办法不是,活人还能被尿憋死”章钺借坡下驴,意有所指地暗示。
两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竟瞬间化干戈为玉帛,一拍即合,然后还有些情意绵绵起来。毕竟此地危险,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