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瞻、刘熙古四人都高一级,见赵匡胤的心思还是有点摇摆不定,而皇帝新召了一位名医授为奉御,相国寺的僧人虽有西域秘药能不露痕迹,可这种大事让一僧人参与,确实是有点不保险。
“宫内好不容易搭上这条线,也不能轻易放弃了。某还是那句话,欲成大事,阳谋为主,阴行辅之。暗里勾当已经有了,但主公对禁军的掌握力度还不够,名不正则言不顺,除非能取代张抱一出任殿前都点检,否则不好对禁军将领进行调动”
商议这等秘事,楚昭辅、王仁瞻、刘熙古三人更多是旁听,不时交换一下眼色,但很少发言。吕馀庆是老资格,心中一直对赵普后来居上耿耿于怀,不是很服气,但一些重要的秘事赵匡胤只让他知道,却不派他去做,这时自然要好好表现一下。
“正是年初章元贞出任禁军都点校并无实权,那是因为统管整个禁军,皇帝当然不放心。可若只是殿前司,皇帝还是会放权的,不过时间不会长久,看看张抱一,掌殿前司到如今也被外调。”吕馀庆附和道。
这是明眼人都看出来的事,赵普心下自有主意,这时一听撇了撇嘴,心中很是不屑,便出言挤兑道:“不知馀庆兄可有办法让主公顺利升掌殿前司”
“这一时半会儿不好办”吕馀庆张口结舌,若按正常来说,高级将领的调用在于皇帝权衡,朝臣一般都不会反对,可怎么让皇帝下决定他还真的束手无策,但眼下禁军中微妙的形势,以及赵匡胤的主要策略他还是很了解。
殿前司主力是铁骑、控鹤四厢,每厢兵员一万五到两万五不等,还有很久小番号杂牌部属如内殿直、弓箭直主要宿卫宫掖。前者重要,但对于赵匡胤要做的大事来说,后者更重要。若升为殿前都点检,就可以在内庭宿卫中安插人手。
鸡蛋自然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内外合力才能保证无论到时采取何种手段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很多事情都是赵普在暗中筹谋,现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办法也有了,不过没说出来,就看赵匡胤的决心,究意是作何选择。
见赵普和吕馀庆又在较劲,赵匡胤便明白,赵普已胸有成竹,眼下他又得做决定了。每到这种时候,赵匡胤总心怀犹豫,乾佑二年冬的澶州兵变他亲历其事,甚至给太祖皇帝披上杏黄旗的就是他自己,那时他沉着行事,但内心也是不平静的。
原本只想,这一生若能建节一方便心满意足,然而值此乱世,到今上即位几场大战下来竟然几年就外领节镇,内掌禁军,他的心思悄然发生了变化,但只是凭本能试图掌握更大更强的力量。滁州遇上赵普,那个雪夜的一次把酒问对,彻底点燃了他心中那颗蠢蠢欲动的雄心。
地龙热气上涌,小厅内的气氛格外沉闷,赵匡胤垂眉敛目,手指轻揉着太阳穴许久才抬起头来,见左右四人都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便知再迟疑下去不免让僚属们失望。
“既如此,则平说说看,有何办法”赵匡胤坐真了身子,一旦决定听取意见便正襟危坐,一脸的郑重。不管相国寺那件事进行得如何,但先掌握殿前司总没错,就不知赵普是何策略。
“既然主公已决定,那我们再分头行事,促使皇帝下决定可不是容易的事,这需要用到几样东西,主公且稍候片刻,某去命赵安业取来。”赵普说着自得地一笑,自行起身出去,顺手带上门。
第0487章 一块石头
小厅内热气沉闷不通,赵匡胤见赵普出去半天没回来,坐得有些不耐起身打开后窗,就见赵普怀抱一个木盒从后院方向过来,便又将窗户关上,在厅内来回踱步,只觉心中烦乱,有点理不清头绪。
赵普闷声不吭地进来,将木盒放在案几上打开,取出两块色泽乌黑,形状奇特,但表面却非常光滑的石块放置于案几上,然后转身悠然落坐,见吕馀庆和楚昭辅几人都挨近过来围观,眼里闪过一丝自得。
“这是何物”赵匡胤不由来了兴趣,伸手拿起两块沉甸甸的乌黑石头,见上面有着水流冲刷过的痕迹,还有一些淡淡的青苔,光亮的表面有着天然形成的密集纹路,乍看就是河中鹅卵石,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主公放在眼前看太近了,需伸直手放远了仔细看,必然有所得”赵普捻着嘴角淡须微笑道。
“是么以此物呈献进宫讨皇帝欢心这就能掌禁军则平莫说笑了”赵匡胤不置可否,心中已有点厌烦赵普这般故弄悬虚,但还是依言伸直手远看。
还是两块乌黑石头,上面的纹路弯弯扭扭,既像是一些符号,又像是一种古怪的字体,等等赵匡胤蓦地瞪大了眼睛,他突然认出了其中“天子”两个字,这是古老的“篆”体字,不细看确实难以认出来。
“这是何意莫非你要引用畿语之说把水搅浑”今年初时李仁秀进京造谣生事,赵普进言加了一把火,有过那么一次,赵匡胤一下就反应过来了。顿时再无兴趣研究两块石头,一把仍到了案几上。
“莫非主公认为不妥畿语之说看似是阴险小道,但却是风险最小。相反,若我们寻关系走门路很容易落下把柄,而这样做却只需事发后隔岸观火,到时机成熟再适时出来进言,多面讨好而又不开罪任何人,可谓是一本万利,何乐而不为”年初的谣言事件让赵普尝到了甜头,现在十分热衷于造谣离间。
“点检做天子天子出西北妙啊某明白了,只是该如何操作呢”楚昭辅手中拿着石头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转而递给了身旁的王仁瞻,很快又在吕馀庆、刘熙古几人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被刘熙古装进了木盒。
赵匡胤看似不以为然,却也与几人一齐转头看了过去,赵普轻咳一声,起身上前拉开门朝外看了看,见外面并无闲杂人等又转回关上门,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两块乌石绝非中原可以寻到,上面的字体是石鼓文体的秦“篆”,也不是一般人能认出的。唐时关中雍州就出土了一只石鼓,所以这看似虚假,但又有几分踪迹可寻。”
王仁瞻接过话头道:“不错上面的字某也认出来了,看这个意思便知,章元贞和张抱一位高权重,若在京中却是对我们的大事形成阻力,还有一个王文伯,本是病得半死,不想竟又被那梁奉御医好了,这下又多了一个麻烦”
“无妨毕竟决策的是今上,王文伯虽敢于进谏,但今上一旦认定了的事,他也无力左右,因此,我们暂不理会此人。”
赵普点了点头,又道:“首要的是掌握殿前司,对侍卫司也不能放松,所以主公必须更进一步升任殿前都点检,但又要排除其他人选。正好时机凑合,章元贞在河北前线,这一来一回太远了,我们便将这两块石牌分别置于河阴、定陶,再让获者递送东京,你们说那时今上作何感想。”
“章元贞现在不足虑,就算某不进什么馋言,他今次又立下战功,北伐战后最大的可能还是以枢相兼镇地方,已经不用我们再出手了。河阴原属西京洛阳,现划归郑州,郑滑义成节度使宋延渥与某没什么交情啊反倒与正在河阴修建水闸的符彦琳相熟,他若得知销毁,或与符彦琳商量又该如何”赵匡胤犹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