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谟换留了几句,见章钺执意要走,便起身相送。进来时是走内部楼梯,但出去时,却是走东侧依临街道州桥的外侧栈梯,不过有护栏和朱红立柱,及雕花的大翻窗。
“免送二位太客气了,请回吧”走到楼前一侧的转角栈梯口,章钺谢绝了两人再送。
“我家王上仍是住在这儿,不过我是住鸿胪寺馆驿,章相公若派人过来,可先到这明月楼约见,不知是否方便”见章钺谦礼,钟谟也就顺势停步了。
“下午未时吧,会有人前来拜见”见他们事无巨细都要问清楚,章钺干脆把时间都约好,到时派李多寿过来面谈。
章钺说完一转身,目光刚好透过翻窗,就见楼下汴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以及有汉白玉石雕护栏的州桥。千余披甲士兵簇拥着一支车马队浩浩荡荡上了州桥,前面的仪仗旗幡上隐隐有“魏王府”字样。
魏王符彦卿进京了难道是为昨日之事章钺不由一阵惊讶,随即自失一笑,消息传递没那么快,应该是为先帝将下山陵的事,可这样一来,会不会坏了自己的大事呢。
章钺沉吟观望着,带着杨玄礼等亲兵飞快下楼,到东大院里乘马车出街道转上州桥,再进汴河大街向东一路回家。
就在他前脚离开,后面十余名精壮骑士身着布衣,在明月楼前勒马仰望着楼上,前面领头并骑而立者有四人,中间是一名头花白,脸色红润,却一身半边黑、半边白的太极图案八卦道袍,身后背着一柄长剑,显得仙风道骨的样子。
而左侧两骑挨在一起,似是一对二三十岁的中年夫妻,一身苗彝西南蛮的打扮。男的约四十来岁,头上戴着黑布绣着红绿花纹的大黑筒一样的帽子,顶心处还有一根高高翘起而慢慢变细的尾巴,下着肥大裤脚有一圈蓝底红绿花纹的黑长裤,背上也挂着一柄狭长的银刀。
而女的也是头戴筒状的银饰,檐下垂着一圈细小的银串遮额,晃动的时候反射着闪闪银光,与那黑底红花纹点缀的劲装短衣和肥大灯笼裤相映成,唯一的不谐之处,就是那背上一柄细长的短剑,剑柄也是闪着银光。
而那道士右侧一人,如果章钺在这儿就能认出,正是中等身材,长得精瘦的王彦升,一身风尘尘朴朴的样子,似是远行归来。
“明月楼格老子的硬是要得就是这儿喽二位师兄师嫂请让师弟一尽地主之谊,然后再去我家主公府上安顿”王彦升也是腰悬长剑,右手紧握剑柄的样子看上去大拇指的伤势完好如初。
这四人怎么看都有一种江湖中人的感觉,尤其是那一身苗装的夫妻二人,让附近来往行人纷纷行注目礼。
第0565章 犹疑难决
灰暗的天空乌云翻滚,雷声轰鸣,倾盆大雨滂沱而下。雨幕中的金祥殿东偏殿外,屋顶雨点声一声喧嚣,廊檐瓦当处,晶莹剔透的水帘如瀑布一般倾泻,溅落在汉白玉云纹石雕护栏外的水槽中,扬起一串串水花,奔腾汹涌向台基下的排水沟,溢得广场上满是积水。
符彦卿一身紫袍,头上戴了一顶斩哀冠,倒背着双手站在殿前望向远方,那微眯的双眼满是落寞之色。年十七虚岁的太后一身素服练巾,任宫女搀扶着站在大殿门口,捂嘴小声哽咽着。
七岁的小皇帝宗训也身着孝服倚在母后身旁,眼巴巴地看着廊檐下串串水珠,想要去接水玩乐,但没有人开口,小小孩童也感觉到气氛的异样。内侍监令杨思诚带着几名内侍远远站在一旁,太后和官家虽年纪小,但有这位老魏王在,内侍们都不敢掉以轻心。
偏殿内,范质、王溥、魏仁浦、韩通、袁彦五名托孤重臣都在,独不见了王朴,几人脸色凝重,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都出来吧这都快到晌午,不用再等了,王文伯抱病告假,章元贞干脆在家伺候妇人了,还议什么”符彦卿长叹一声,挥挥衣袖,仰头望向阴沉的天空,眼皮跳动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都七天了,既不上朝也不问事,真是太不像话,他们心里还有忠孝仁义吗”范质气呼呼的跺着脚,黑着一张老脸,言语间满是怨气。
“你们去王文伯家里探病,下午再把人请过来这位秦公竟如此威风,老夫倒要去看看”符彦卿恼怒地一抖袍袖,从内侍手里接过雨伞,大步走下御阶,冲进雨幕之中。
到东华门外短短的一段路,长袍下摆已然湿透,符彦卿顾不得这些,急匆匆上马车直到城南,很快到秦公府门外,让车夫前面去叫门,符彦卿自行下车跟上,恰好门房开了门,见是贵客驾临要进去通报,符彦卿一把拉住,冷哼一声,大步就往里闯。
门房看了一眼外面的马车,那旗幡虽然湿透,可还是现出了一个魏字,顿时惊得大喊:“魏王驾到快快报与阿郎迎驾啊”
可惜外面风声呼啸,大豆一般的雨点敲打得房顶瓦片哗哗直响,满院一片吵杂,根本没人听得到。符彦卿沉着脸,大步如飞闯进大门、二门,到了中堂上东张西望,里面窗明几净,帘幔轻飘着,却不见一个人影。
正自发楞,一名年轻婢女出现在门口,双手叉腰,面罩寒霜斥道:“你是谁不请自来,这儿是你能乱闯的吗”
“章元贞在哪儿,叫他出来”符彦卿大怒,一个小婢女什么身份,见了客人也敢斥责,真是成何体统。
“等着不要乱跑”婢女楞了楞,口气稍稍缓和,叠手蹲身行了个万福礼,转身飞快去了。
此时,后宅北堂上,符金琼正坐在屏风前做着针线活儿,不时瞟一眼章钺正和卞钰,他们在玩叶子戏,三个孩子围在一边叽叽喳喳地嬉闹不休,另几个却是没有过来。
“阿郎不好了,来了个穿紫袍的老头直接闯进了中堂,看样子是个贵人,可凶横了,你还是去看看吧”黄莺快步跑进来,脆声叫嚷道。
“管他呢,这几日经常有人强自闯门,先晾一会儿再说吧”章钺坐着动都没动,手里继续发牌。说起来也是巧,自那日见魏王府车驾进京,章钺就猜到这老头来京,多半是来调解修补各方之间的关系,便干脆以各种借口推搪着告假不上朝。
但没过两天,听说王朴也抱病在家,不去枢密理事了,暗想他们之间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谈不好。很快,有刑部尚书李涛、户部侍郎边光范相继登门表达善意,主动透露了王朴为何抱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