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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气氛越发尴尬,朱棣也不敢做绝,不失沉稳地笑着故意转了话题:“咦怎么没见几位弟弟呢莫不成他们又出去逗那匹黑狮骢了”

黑狮骢是常遇春生前最爱的一匹战马,极通人性。常遇春死后,黑狮骢被士卒带回应天。说来也是奇怪,这黑狮骢极为桀骜,上自洪武皇帝朱元璋下至各营将官,竟然没有一人能驾驭得了它。偏一日这黑狮骢脱了缰绳逃了出去,没有一人能拦得住它,也没有一匹马能追得上它,转眼便没了踪影。待再寻得它时,黑狮骢已然在太子府,与太子妃常氏极为亲近,犹如至亲。众人啧啧称奇,洪武皇帝朱元璋追思常遇春的功劳也暗暗垂泪,想着黑狮骢必定是有了常遇春的灵性才会如此,便下旨将黑狮骢赏给了太子朱标,以便时常陪伴太子妃常氏左右。

此时听朱棣询问,朱标一笑:“那倒不是,几位弟弟一路倒还安分,只是路上太累了,年纪又太小,一歇脚便都入了自己的帐篷睡过去了。哈哈哈,说来也真是苦了他们几个孩子”,说着朱标又沉思着变了颜色:“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要他们几个孩子来中都讲武受训做什么呢他们年纪尚幼,又能懂得什么呢哎”

一句话透着对当今皇帝的不满和无奈,惹得一旁的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都看了过来,朱棣心中忽然一紧,不再多言,只一笑带过。

第五章 空印案起

夜复深沉,诸位皇子都归了营帐,吹熄烛火合衣歇息。朱棣却在自己的营帐内端坐不语。外面荒野里蛙声虫鸣已然响成一片,衬得夜色越发深沉。

烛火下的清茶早已凉了,茶几旁边放着马皇后送来的名册,朱棣翻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翻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却仍旧下不了决心,只是看着名册呆呆出着神。他心中思量的并不是其他,正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如今有现成的与当今的太子、将来的皇帝攀上姻亲的机会,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不可得的事可另外一边却是在径山寺遇见的那个疯癫和尚在百般暗示自己当选“徐”姓女子。原本朱棣也有些疑惑,这“徐”姓女子当如何选。可当看见马皇后送来的名册中魏国公徐达长女徐仪华的名字时,朱棣心中却忽然闪出一丝奇异的灵光,似乎那疯和尚是有意让自己与魏国公徐达结为姻亲似的。

徐达是洪武皇帝夺取天下的第一功臣,当今天下的战神,满天下的军士只要一听卫国公徐达的名字无不心存敬畏。疯和尚让自己与这么一个人结亲是为了什么呢这么做对自己又会有什么益处呢自己已然封王,进无可进,还能有什么益处

想到此,朱棣深沉的脸上不禁无奈冷笑,拿起清茶一口饮了个干净,不觉茶早已经是凉了,忙又吐了出来。

如若信太子,便当与常氏结亲,攀上太子朱标这根高枝,附庸在太子之下,求得终生富贵。可若是信那个疯和尚,便当与徐氏结亲。但是谁知道那和尚会将自己引上一条什么路呢自己难道还能有其他的选择不成

沉吟许久,朱棣似乎心中已是有了答案,脸上却现出一丝狞笑,提笔在手,近乎倔强地开始书写回禀皇后的奏章。他所选之人并不是太子妃的嫡亲妹妹常氏,也不是美艳的邓氏,而是当今天下的战神、魏国公徐达的长女徐仪华徐氏。徐仪华,徐达长女,建文四年被朱棣册立为皇后,生明仁宗朱高炽、汉王朱高煦、赵简王朱高燧,深受朱棣宠爱。永乐五年崩于南京,谥号仁孝皇后。此后数十年,永乐帝为寄哀思,不再立后。

也就在这夜,还有一人的营帐内依旧烛火通明,这人便是二皇子秦王朱樉。说是这夜天刚刚黑沉,朱樉本欲歇息,有士卒来报说营外有人求见。朱樉心中诧异,请进来人一看,却是山东济宁府下曹县的知事程贡。

这程贡虽然官职低微,与二皇子秦王朱樉的关系却不一般,是秦王朱樉偷偷派到各地的“红线头”之一。所谓“红线头”,都是朱樉百般物色的人物,这些人通过秦王朱樉的关系谋得地方上并不起眼的低微官职,实质上却是朱樉派到各地的眼线,这些眼线只替朱樉做三件事:积累钱财、搜罗美女和探听消息。有了这三样东西,这位秦王不仅可以安心享乐,更以收买或者以探听的消息为把柄挟制文武官员。被裹挟的官员碍于前程,也是敢怒不敢言,但凡有这秦王的密令,不论如何不情愿也只有遵从的份。

若说这秦王为何会有如此做派,还颇有渊源。这秦王朱樉在几个兄弟中论资质十分平庸,论才学也十分普通,却只有一条,便是生得十分俊俏。正合了古语所言,男若生得俏、十有九淫的俗语。朱樉也不例外,自十四五岁开始便时常对身边的宫娥不太规矩,最后宫内女子竟无不谈之色变。

更稀奇的还要数他十六岁那年,明军攻占大都,俘虏元朝名将、被封为河南王的中书左丞相王保保的一干家眷,秦王朱樉竟在俘虏中一眼就相中了王保保的嫡亲妹妹,不仅不顾军纪将其带回府邸,更欲册立其为正妃,真真是天下奇谈。洪武皇帝朱元璋一气之下举剑便要将朱樉砍杀,亏得马皇后从旁劝阻方才逃过一劫。有了这一层,洪武皇帝朱元璋此后便很少过问这个二皇子的事了,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朱樉此后则更加肆无忌惮,倚靠自己皇子的身份暗中扩张势力、影响朝局。

这么一个“红线头”怎的会忽然到这行营里造访自己朱樉心中也是诧异。

程贡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肥胖汉子,络腮胡,白皙的面皮,眼小如豆,鼻梁无骨,穿着一身青色宽大的圆领窄袖袍,一副商人的打扮。

朱樉坐在营帐内,抬眼打量了程贡一眼,又低头看着茶杯里正冒着白气的清茶出神,有些不悦道:“程贡,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怕别人生疑吗”

程贡本是个奴颜婢色惯了的,生性便能巴结,此番前来其实也并没什么事,只不过想要在自己主子跟前讨好罢了。此时见朱樉不悦,已是慌了,手脚都没了着落处:“卑职卑职是是想问问今年给秦王殿下物色物色的货物是是否仍旧送到您的栖霞私邸”

朱樉双眉一拧,俊脸顿时就冷了下来。在这四周都是耳目的地方程贡竟然说出自己在栖霞山建有私邸,如若泄露出去可是天大的罪祸,朱樉暗骂了句蠢材,狞笑道:“嘿嘿,不,等我回了应天府再说吧,谁知道要在中都待到什么时候呢哼”

程贡“哦”了一声,舔了舔舌想说些什么似的,见朱樉面色不善却又咽了回去。

朱樉秀目盯视着他,邹了邹眉:“还有什么事吗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事”

程贡见他要发作,心中暗惊,支吾许久方道:“卑职卑职此次是奉了济宁府知府的差遣到应天府缴纳去年的钱谷的。听听闻秦王在此驻扎,便来请安。嘿嘿嘿”。

朱樉见他虽然有些愚蠢可倒还恭敬,不禁也是一笑,伸手道:“缴纳钱谷去年济宁府收成可还不错”

程贡看他伸手,知是要看账册,忙从怀里掏出一本骑缝盖着济宁府大印的薄薄账目恭敬地递了过去。

朱樉随手翻了翻,原没觉得有什么,待翻到最后两页时却见钱谷总数那一栏竟然空着,不禁愕然:“这盖了大印的账册怎么没填总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