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延平其实于地志并不熟识,因要跟随太子朱标西巡,临时抱佛脚,转捡着秦晋之地的地志强背了下来,不想被这位探花郎一语就问住了,不禁尴尬得脸都红了,支支吾吾了许久,竟硬是答不上来。
张昺见了不禁暗笑,就连太子朱标也忍不住莞尔,扭头看着黄子澄笑问:“探花公,你觉着这里面有什么情由莫不是御史大人记错了这里本就只是一个镇既然你把这个题目引了出来,那就请君入瓮,还是由你来解吧。若是答不上来,回去京师我倒要让礼部的人好生查查,你这个探花是怎么考取的莫不是你贿赂了考官,探花是买来的不成”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胡延平得太子解了围,这才舒了一口气,嘴角高高地翘着,冷冷地扫了黄子澄一眼,只等看他的笑话。
岂料黄子澄满不在乎,附在朱标耳旁说了几句,引得朱标一愣,旋即却哈哈大笑起来。张昺看着稀奇,忙也凑了过来,拉着黄子澄悄声问:“你个道学,竟也会说笑话快,快说,到底这里头有什么可笑的”
黄子澄见张昺满腹狐疑地瞧着自己,只得忍着笑,凑到张昺耳边又说了一遍:“其实这里头并没有什么学问,只是此地的地名便叫港口镇,说起来,可说是此处县城名曰港口镇罢了。难道张大人忘了,京师秦淮河畔有间酒家便叫有间酒家么其理与这港口镇并无二致。嘿嘿,在下只是随口一说,不想还真难住了胡延平这个书呆子。”
“哦哈哈哈,原来如此”,张昺听罢也是失笑。
只苦了胡延平,明知道他们在说方才题目中的奥妙,想问,却碍于面子问不出口。不问吧,可明摆着黄子澄几人背地里在说自己,心里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胡延平本不是笨人,学识也极好,如今只是贪功心切,被黄子澄打了个措手不及,所谓“算胜不算”也。论起本事来,黄子澄未必便能及得过胡延平的。
胡延平想发作,可太子在场,他又哪里敢便低头干笑了几声,当头开路去了。黄子澄等人见终于将这个围在太子身边的哈巴狗赶了开去,也觉得解恨,几人这才兴致勃勃地说起这秦晋之地的风土来。
众人一路说笑,才见这黄河渡口之后原来是一处山坡,村落聚集于两侧。想是因为正值正午,天太热,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几条瘦狗热得伸长了舌头,哈喇子直流,喘着粗气,眼见朱标一群陌生人迤逦而来,竟连犬吠的精神都没了,只是耷拉着脑袋望着众人,眼中似乎有些无奈,又似有些幽怨似的。
眼见烈日晒在黄土上,热气更盛,张昺和一众锦衣卫早除了冠帽,只简单地扎了一根头巾,袖袍也都脱了下来,不住揩着汗。黄子澄和朱标却都是圣人门徒,极为讲究,饶如今热得汗流浃背,衣冠仍旧是一丝不苟。
张昺看了看天,只觉得日头就像顶在头顶似的,说不出个憋闷,忙抢上几步来到一步三顿的朱标跟前:“公子,咱们还是找个地方歇一歇喝口水吧。这么走上去,只怕没多少时辰,咱们都得热晕了过去。”
朱标也觉着口干舌燥,加之黄土面上不住泛起灰尘扑面,浑身都已是十分不自在,只瞧着四周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没个去处,一时间也找不到个合适的歇凉的地方。偏在此时,那开路的胡延平忽然在山头大汗漓淋地冒了出来叫道:“公子,公子,快,前面有个茶摊”
见这阴魂不散的胡延平吃了方才的钉子,才半刻不到,便又跳了出来讨好,黄子澄和张昺只觉得腻味。只是这一行人在这烈日黄尘下走得委实辛苦了些,一听说有个茶摊可以歇脚,顿时都来了精神,快步踱了过去。
第四章 泼辣茶主
黄河渡口的山坡并不大,可黄子澄一干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爬上去之后都已经近乎瘫倒了在地上。胡延平忙堆着笑搀扶住跌跌撞撞的太子,一边用自己宽大的袖口给朱标扇着风,极尽巴结:“公子,您看,前头就是茶摊了。地面儿不大,可是看着倒还干净,紧靠着大槐树也算阴凉,我这就扶您过去吧”
朱标抬眼看去,果见不远处的小道旁、紧挨着一处矮土房,当真支着一个茶棚。茶棚下一共摆着四张小木桌,每张桌子都设着四张条凳,勉强还能容得下自己一行人。便朝身后的黄子澄、张昺等人招了招手:“你们可还走得动走得动的话,咱们便去前头歇脚”,说完已是抬脚往前走了过去。
众人见太子当先而行,就算再累也只得强打精神朝茶棚蹒跚过去。
茶棚不大,桌案上连个茶具也没有,只有土房门口用泥砌着一小段半人高的早已烧黑了的火塘,火塘上摆着十几只瓷罐,也不知做什么用处。
胡延平扶着朱标在东面一张桌案旁当中坐了,四下看了看,却不见人。朱标眼见黄子澄等人一步三顿地过来,碍于礼数,却不敢落座,便指着自己身旁的条凳笑着招呼:“来,你们都陪我坐着歇息歇息吧,出门在外还讲得那么多礼数”
黄子澄和张昺对望了一眼,也就不再客气,二人一左一右分别在朱标两侧的条凳上坐了下来。因见胡延平幸灾乐祸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正走向另一侧的条凳,张昺心头不禁来气,抢上一步,也顾不得其他,竟将一直置身事外、一言不发的蒋瓛拉了过来坐了下去。只这一下可好,胡延平看着分别端坐一侧的四人自己是断然不能与太子同坐的,可是黄子澄和张昺明摆着是与自己为难,竟大大咧咧地将脚耷在条凳上,哪里还能容得下自己但要自己去和蒋瓛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闷葫芦坐在一起,胡延平又觉着不乐意。
眼见着又被刁难,胡延平早气得满脸通红,恨恨地瞪了一眼满脸得意的张昺,一跺脚,转身便往土房子里闯去,一边怒气哄哄地高声叫道:“店家,店家不见来客了么你打开门做生意,来了客招呼也不招呼,这是什么道理啊店家”
“来了,来了,嚎什么丧呐”,说话间已从里间闪出一个红衣短衫的女子来,女子头上裹着一张绣着荷花的红巾,穿着短衫青裤,外披一件薄薄的半短开衫,正一边扣着胸口的纽扣一边骂骂咧咧地出得门来。
只一瞬间,胡延平竟瞧见了那女子半个白花花的胸脯,不禁念了声“非礼勿视”,忙转身别开了眼。
那女子却甚是泼辣,横眉瞪了胡延平一眼:“看什么看,要看看你妈去”
胡延平只觉得委屈,又觉得恼怒,却寻不出理由来发作,挨了女子一番骂,竟半句话也回不出来,涨红了脸悻悻地往外退,惹得黄子澄、张昺和一众锦衣卫噗嗤一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