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芸秀的身子簌簌发抖,脚步也一个劲儿的踉跄,眼泪早夺眶而出,李芸秀伸长了胳膊往运尸车那边挣扎。
孟天玺满心悲戚,这个时候却不能不坚强,只有苦苦劝着李芸秀不要这样。
李芸秀只哭喊着说:“天玺,是你强哥,你强哥没有了”
这时,盛老六开着运尸车已到近前,李芸秀看到后斗上丈夫包裹的尸体,还有那几件熟悉的衣裳,情景凄凉,更无怀疑。
“伟强”
李芸秀一声悲嘶,身子一软,倒在孟天玺身上晕了过去。
孟天玺连忙撑住李芸秀,乡亲们也七手八脚的围过来,盛老六的运尸车开不过去,不耐烦的在车上直按喇叭。
副驾驶的男子立马下来,这种事儿盛老六只负责送尸拿钱,其它一概不管,干瘦男子却是韩山的心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必须首先安抚死者家属。
“哪位是耿伟强的家人”
干瘦男子明知故问的走了过来,乡亲们纷纷指在李芸秀身上,但是这时候李芸秀已经晕了过去。
看到孟天玺紧紧扶着李芸秀,干瘦男子口中判断着走过来道:“这位小兄弟,耿伟强的后事,谁能做主”
孟天玺责无旁贷,压抑着心中的悲痛道:“跟我说吧。”
“是这样的,按照合同”
干瘦男子也不像个老练人,这个时候居然一开口就提合同。
当然,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有可能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儿,下矿挖金塌方的事儿多了,干瘦男子面对死人家属早就已经麻木到冷漠。
孟天玺沉声道:“合同的事儿以后再说,现在你先把人送到”
孟天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耿伟强的尸体送到自己的老屋,因为这么直接把耿伟强的尸体送回家,耿家老母肯定保不住。
现在就连李芸秀都当场晕过去了,耿母的身体哪受得了这种刺激。
“行,先把人送到地头儿再说。”
干瘦男子招呼了一声,在车前开路,盛老六开着运尸车,缓缓前行。
这时有村民问起,孟天玺照实说了,村民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就有人开始帮忙领路,一起把耿伟强的尸首往孟天玺老屋那边送去。
孟天玺把李芸秀救醒,李芸秀一睁开眼睛就哭,接连晕过去好几次,后来身子软软的哭的哑口无声,被二槐婶儿和几个好心的婶娘扶到一边说劝,那几个女人劝着劝着也忍不住潸然落泪。
遇到丧事,亲人伤心流泪是肯定的,但是这个时候孟天玺却不能只是陪着伤心,耿伟强的后事还要倚重在他身上。
孟天玺去了老屋,耿伟强的尸首已经被抬下来,有乡里乡亲帮着铺好苇席,脚北头南枕了柜方,停放在老屋正门前的屋檐下。
干瘦男子见孟天玺进来,迎过去递了支烟,开始跟孟天玺交涉死者后事。
按照合同,一条人命三万块,这也是下矿民工约定俗成的价格,大大小小的金矿,这两年塌方事件数十起,每条人命基本上都是这个钱。
当然,也有矿主懒得跟家属来回交涉,多加几千块抚恤金图个清净,仅此而已。
穷人的命,有时候真的不值钱。
干瘦男子掏出钞票开始点,红艳艳的钞票吸引了穷苦乡亲们的目光,不知不觉围过来,没人在意躺在苇席上的死人,有人甚至还很羡慕。
孟天玺不能接这笔钱,跟多少无关,约定俗成的人命价孟天玺改变不了,但是这笔钱只能给耿伟强的家人,虽然有情分,但孟天玺不属于家人。
李芸秀在一帮女人的搀扶下过来老屋,双目失神,眼泪一直都没停过。
村里的长者郑九公也听了消息,论辈分跟着过来主事儿,村长陈凤山不在,老一辈的人七嘴八舌的各出主意。
干瘦男子说了一些场面话和安抚的言语,说到赔偿款的时候也显得很为难,说什么理解家属的心情等等,但是矿上老板给的就是这个价,他只是个跑腿儿的,实在没办法多加钱。
村里人纷纷说耿伟强家里孤寡老母,顶梁柱没了,日子咋过,有人气愤的说韩山真没人性,一年挣那么多钱,死了人才给三万,不像话。
干瘦男子很为难,又好像早有准备,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五千块,看出郑九公在村里很有威望,一边掏钱一边诉苦。
“现在是法制社会,咱的人跟人家签的有合同哩,人家给了棺材,又把人雇车送回来,合同里都没写呢。”
“大叔,这是我私人的五千块,你看要能行,我就先垫上,我只是个跑腿的,在人家手底下讨口饭吃,再多可真做不了主了。”
郑九公沉默片刻,以多年的人生经验,点了点头。
第75章 韩大老板
“给他女人吧,我们稻香村是仁义村,你跑了大老远的路,还没吃饭吧走,到我屋里去。”
郑九公捋着胡子,觉得自己这事儿办的很敞亮,既多要了五千块钱,又显得稻香村礼仪之邦。
“啊,不啦不啦。”
干瘦男子急于脱身,把三万五千块钱递给李芸秀,李芸秀痛苦之中听不见也看不到,身身边的二槐婶儿帮她接了,二槐婶儿也觉得这些钱不少了,一般都是三万。
干瘦男子暗自松了口气,又掏出五百块塞给郑九公。
“大叔,这些钱你看着买些烟茶招呼人去,孤儿寡母不容易,大家伙儿都跟着伸把手吧,我还得赶着回去。”
干瘦男子说着话就跳上副驾驶,跟盛老六使了个眼色,运尸车开走了。
一脚油门儿出了稻香村,盛老六放慢车速,丢给干瘦男子一根儿烟,自己也点上。
“老魏,这趟赚了不少吧,三万五就打发了,你特么还挺精灵。”
老魏抽了口烟道:“还行吧,这种小地方的人,好糊弄。”
“不过,我觉得耿伟强的死,好像时间有点不对吧。”
盛老六质疑道:“一般不都是年根儿底下才给人塌方嘛,这才几月份,耿伟强死的蹊跷。”
老魏眯起眼睛,他当然知道矿洞塌方的规律,过了腊月二十三,民工们大部分回家过年了,那些患上尘肺病的民工,原本就跟放在干滩的鱼一样蹦跶不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