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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皇后特意将昭阳殿的东偏殿收拾了出来,让孝钰住进去。云锦帷帐上用鲜妍的桃色丝线绣着如意云纹,远远看上去像是一朵朵旖旎绽放的花。赶在元乾十一年的春节前,嘉佑皇帝将萧怀淑和孝钰的婚事定了下来。两人原是姑表亲,吴越沈氏又是名门望族,亲上加亲顺理成章的事儿,并没费多少功夫。

宫里人心照不宣,大周立国百年,已衰败不堪,内忧外患不绝。在这个时候,出了一个凤尾星命的女子,一如当年前梁末年,那官宦世家身带凤命的虞氏,与草寇出身的太、祖皇帝东征西讨,推翻梁朝,建立了大周的基业。

所幸,道门中人批卜过,这一颗凤尾星是注定要落在大周,为大周带来百年盛世。但坊间也有了种种传言,是吴越侯怕给女儿招来杀身之祸,偷偷买通了道门故意说给嘉佑皇帝听得。但也只是传言,没有实证,说说也便过去了。

百年前的那颗凤尾星,与百年后的这颗凤尾星,究竟能不能比上一比,这还是未知数呢。

孝钰在昭阳殿住的很舒坦,宫人伺候的殷勤,又没有师父逼她念书,最重要的是,珍巧的糕点都是她独自享用,无需和意初分享。

便将她养在殿里一些时日,尹皇后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人家好好一个状元的女儿,怎能在自己手里荒废了学业,因此便请了太傅赵谦之来给孝钰指点功课。

她才五岁,又是个女子,读些传记、诗集便足够了,这对诗书传家的沈氏子女而言,就若碎瓷碟里的小菜,不值一提。闲暇时她便跑到勤然殿找那些皇子们玩,萧崵与她同龄,又生了一副滑稽顽劣的性子,两人厮混在一起的时候最多。怀淑因为最年长,担的心思多些,总是怕这么一个娇嫩的女娃娃磕了碰了,便也经常护在她身边。

孝钰自小便是和那个需她时时相让的弟弟意初在一起玩,乍得了个知冷知热,又娇宠着她的兄长,便觉得很是欢喜,总想为他做些什么。她见萧怀淑总宝贝着那一株不开花的天竺葵,便特意去问她爹,这天竺葵怎么养才能开花。吴越侯博览群书,在一则野记中读过,天竺葵是从西域引进来的品种,性喜温,不宜太凉也不宜太热。

孝钰让萧崵给她找了一处荒废的偏殿,收拾干净后挪过来四个火炉子,将偏殿的窗户用棉纱蒙了几层,微微能透进来一丝风即可。两人做这事时生怕让人看见似得鬼鬼祟祟,偏那个二皇子萧晔是个多事的人,偷偷摸摸跟了他们到偏殿,被荒落院子里的苔藓石绊了一跤,孝钰和萧崵被声响引过来,正见他头着地的狼狈样儿,萧崵没忍住围着他转了几圈,哈哈大笑。

萧晔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说:“你们两偷偷摸摸,肯定没干好事,我要告诉父皇去。”

孝钰眼一瞪,鄙夷道:“不是吧,晔哥哥,这么点事你还要去告状,陛下忙得很,哪有时间理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萧崵也添油加醋道:“你这当哥哥的,天天除了告状就是告状,真是烦人。”

萧晔一时局促,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那……你们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

萧崵翻了个白眼,头扬了扬:“凭什么告诉你,有本事告去,父皇要是找了我,我就说你仗着自己是兄长欺负我和孝钰,我们两张嘴,就不信说不过你一张嘴。”

“行了,你们烦不烦。”慵懒带着睡意的声音轻忽忽地从殿后飘过来,三人噤了声,见一身墨蓝绸袍的萧衍打着呵欠从偏殿侧的小角房里出来,柔光流华的缎子上落了几丝褶皱,头发从玉冠里窜出来几缕,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萧晔忙拽过萧衍,见了救星似得说:“衍儿你都听见了,这两小兔崽子鼓捣事儿不说,还反咬一口。你给我做个证,我可没欺负他们。”

萧衍一双凤眸堪堪睁了一道细线,不着痕迹地躲开萧晔的手,冷冷淡淡地说:“他们鼓捣他们的,你管呢,咸吃萝卜淡操心。”

萧崵在一旁捂着嘴嘻嘻笑着,一脸的幸灾乐祸。萧晔将视线在他们三人身上巡弋了一番,脸上有些挂不住,狠狠地碾了碾地,“你们欺负人,我要告诉大哥。”留下萧崵在身后大喊:“天天就知道告状,马屁精,挑事精。”

孝钰推了萧崵一把,急道:“你是不是傻,没听他刚才说什么,还不快追。”

萧崵一愣,飞快地反应过来。他若是告诉了怀淑,那岂不是露馅了,何来惊喜一说,忙撒腿追出去。

荒院里一时没了声响,光秃秃的枝桠上落了夕阳余晖,韵着妍丽瑰美的色泽,为这一院的颓芜平添了几分生气。

萧衍伸了个懒腰正要往外走,却听孝钰脆生生地问:“衍儿,你天天困成这模样,瞧不见你时就是不知又躲到哪里睡觉了,那你晚上都做什么?”

皂靴落到枯枝烂叶上,不自觉地一顿,发出咯吱折断了的声响。萧衍板起脸,冷哼道:“别乱说啊,你也想吃萝卜?”

孝钰愣了愣,见萧衍弯着腰,一副累极了的模样慢吞吞地往院外走,留给她一个墨水蓝的背影,外加一句话:“明儿花匠要是来了,让他们小点声,我可不想听什么养花秘笈。”

孝钰彻底傻了:“你……你怎么知道?”

萧衍一条腿已迈出了院门,柔软的缎袍随着动作潋起道道波纹,飘过来一句懒洋洋的话:“你当我是萧晔那个笨蛋吗?”他往西转,满是嶙峋碎纹的木门前是一丛枯萎发黄的乱枝叶,空荡荡的,不见了他的身影。

孝钰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几步,看着棉纱缠绕的殿里隐约蒸腾起丝丝水汽,心想,萧晔果然是个笨蛋,这么明显了,笨蛋才看不出来。

---花房既已布置好了,万事俱备,就差天竺葵了。因萧怀淑实在宝贝那盆花,白天念书时要放在书房的窗边,沐浴着朝泽和晨辉,吃饭时都要守着,给它洒水润叶,唯有晚上睡觉时才稍稍不看在眼里。

萧崵自告奋勇承了这个任务,算着怀淑平常入睡的时辰,打算去他寝殿将那盆花偷出来。

萧怀淑为人极为规整,何时该入眠,何时该进膳,何时该念书,何时该休憩,全都拟定好了,一丝不苟地遵守。就像他养了那盆花,便要精心呵护,日夜守护,直到它开花为止。

依照往常他入睡的时辰,萧崵早早守在了怀淑的寝殿外,靠着墙角观察里面的烛火,并让孝钰给他在外面放风。

勤然殿的规制很严格,皇子们子时之前务必关锁殿门,每日卯时便起,迎风吟诵,不论寒暑。为了监督这规制,巡夜守卫也格外尽职,生怕因为自己懈怠了而耽误皇子们的上进。

萧崵和孝钰要躲开守卫,还得不让旁人发现,着实很考验他们。

天边一弯明月高悬,孝钰躲在殿院里的一丛冉枝后,见殿外走过去几队挂着铜扣佩剑的守卫,殿里静谧清幽,越发衬得那整齐划一的步履声响亮。一个人影从殿门外窜了进来,在黑影暗光的角落里左右四顾了一番,缩头缩脑地往偏殿去了。

孝钰看着,那人躲过正在殿门前伸头探脑的萧崵,往西偏殿去了。

西偏殿,孝钰琢磨了一番,那好似是萧衍的居所。她捏着裙纱,脚步轻盈地跟了过去,躲在窗外,侧耳听起了墙根。

“殿下,这是姜娘娘让奴才带给你的书籍典册,都是姜大人花重金从外面买回来的,请老秀才加了详细的注脚,您看的时候避着些人,别让旁的皇子瞧见了。”

殿内一阵书页翻动的簌簌声,萧衍过了好半天才淡淡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