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魏春秋与小郎将已欢心喜悦地抱在了一起,殿外聚拢了一圈的内侍宫女都忙不迭对着青天白日拜了又拜,各个如释重负,仿佛透过行苑那四方的天看到了自己阴霾散尽即将艳阳的前程。
太医捋顺着他乌黑的胡髭,点头:“没事了,殿下福寿绵长,还有贵人庇护,自然没事了。”
孝钰终于将梗在喉咙里的笑声洒了出来,越过太医直冲到榻前弯身抱住萧衍,双手扣着他的背,“我就知道你死不了,好人才不长命,祸害都是留千年的。”
萧衍被她这一抱陡然愣住了,胳膊在她的身侧徘徊犹疑了许久,才慢慢将她的腰身环住,反将她抱在怀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抱着她的手越勒越紧,像抱了一株稀世的珍宝,将自己的手背都勒出了发白的骨节。
---“我跟你说,那个聚缘楼的老板是我的老乡,他也是吴越人,就是他给了我这么个药包,说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专治瘟疫……”孝钰坐在萧衍的寝殿外,跟小郎将眉飞色舞地吹嘘:“你说我神吧,其实我当时根本没想别的,就是有一线希望也得试试。”
小郎将用手托着下巴,心事重重地沉默着,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扯了扯孝钰的衣襟,低声道:“贵女,你可答应过我……若是晋王殿下能躲过这一劫,让他给我换个好差事。”
孝钰灵秀白皙的面庞在阳光下愈加姣美动人,她歪头看了看小郎将,侧身悄声说:“一会儿我就给你说。”
殿内萧衍正裸着上半身,由太医给他针灸,莹亮的银针密匝匝布了满背,他依稀听着外面孝钰阵阵说笑的声音传进来,问魏春秋:“孝钰这是跟谁说话呢?”
魏春秋越过茜纱往外看了看,了然笑道:“是寻叶行苑的一个守门郎将,这一天多围着贵女鞍前马后的,还真殷勤的很呢。”
萧衍的脸色不自觉的沉了几分,清清淡淡地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晋王殿下正将敞开的衣襟系好,见孝钰领着那个一脸羞涩的小郎将走进来,满脸堆笑地往萧衍身边凑了凑,“那个……衍儿,我呢,有件事想让你帮个忙。”
小郎将闻言没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孝钰,正碰上萧衍仿佛带着尖刺的视线,吓得他赶紧低了头,数着青石板上弯弯斜斜的纹络,不敢再抬头。
萧衍雍容而沉稳地望向孝钰,和缓道:“你说。”
“你看,这寻叶行苑偏僻得很,差事也怪闷人,要一个年轻的大好男儿守在这儿有点大材小用了。这小郎将……哦,对了,你叫什么?”
小郎将没敢抬头,眼睛紧盯着地面,闷声道:“裴玉衡。”
“玉衡?你名字中也有个玉啊,是哪个玉?”孝钰新奇地看着他,一时将正事抛到了脑后。
萧衍的眼底掠过一抹幽深的沉色,他不动声色地咳嗽了一声,漫然看着孝钰:“你不是说有事让我帮忙吗?”
“哦,对了。”孝钰像被人从歧途上拽回了大路上,继续顺着自己早就筹措好了的话说下去:“这个裴玉衡做事还挺妥帖的,人也善良,昨天夜里多亏了他帮我加炭生炉火,这么一个好苗子不应当只窝在这没前途的寻叶行苑,该有个好去处吧……”她悄息了声音,微微觑看着萧衍的脸色。
萧衍探究似得盯着孝钰看了一会儿,淡抹地笑了笑:“这好办啊,宣水驻军离这儿不远,我可以举荐他去当个校尉,虽然比郎将高不了几个品级,但宣水驻军已脱离了北衙六军,其将领多是内部升迁,只要熬出资历,总有出头之日。”他转头看向小郎将,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可愿意啊?”
小郎将一听宣水驻军,心下已乐开了花。那是拱卫京畿的重军,即便是进去当个马前卒也比在这冷水一样的行苑里当差强。他听得晋王竟要举荐他当校尉,那可是比他现在整整高了两级,恍若做梦一般地跪倒在地,忙不迭道:“愿意,愿意,臣下多谢晋王殿下提携。”
萧衍又转头看向孝钰,见她一脸悦色地冲裴玉衡眨眼,更抬了抬胳膊,“行了,行了,快起来吧,地上凉着呢。”当下脸色便像是刚浸过死水枯井似得,阴沉至极,他冷了声音:“本王给你书信一封,你下午就去宣水上任,那里的靖武将军识得本王的笔迹和印鉴,你直接找他便可。”
裴玉衡抱拳深躬身,一脸的感恩戴德,道:“臣下告退。”
孝钰见他心满意足而去,只觉卸下了心头大石,也真心替他高兴。这小郎将虽然言辞不灵敏,但人憨厚善良,又挺热心的,依照孝钰的那一套评判准则,这样的人是该有个好结果的。萧衍见她盯着裴玉衡出去的方向出神发愣,人家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雕梁画栋的殿宇里,还兀自一副沉湎的模样,不觉心头有气,说出来的声音也越发阴阳怪气。
“你倒真是厉害啊,这么短的功夫就能跟人家这么熟,熟到可以牵线搭桥了。”
孝钰正扬了头,略显得意地要应承。仔细品茗他这话的调调,却觉出些不对劲儿来。她撇嘴看萧衍,见他果然大病初愈,精神头也足了,又能跟往常一样对她连讥带讽了,也学着他的样子放慢了语调:“我说晋王殿下,我好歹也救了你一命吧,你能不能对我客气点。”
萧衍看了看孝钰,清冷寡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乌深的殿宇里,连绣帷幔帐都好似染了春意的沁凉,柔淡地飘摆着,透出翩若蝉翼的清寒料峭。
萧衍神色内敛,望着孝钰有些出神:“我听见你跟我说话来着,虽然我昏睡着睁不开眼,但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的清清楚楚。”他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神情凝肃而沉酽,似是下定了决心,眼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凛然:“我迷迷蒙蒙中有个念头,若是能逃过此劫,此生我必定要高高在上,手握八方权柄,睥睨天下,再也不会让人随意将我舍弃。”他转眸看着孝钰,“我所想要的,不管是人还是物,不管她本应是谁的,只要是我喜欢的,便只能是我的,最后也一定是我的。”
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晰,却让孝钰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样的萧衍那么陌生,好像他衣襟上那条刺绣繁复的青蟒蛇隐匿在重云飞雾里,让人看不清本来颜色和面目。
这一病,难不成还受了刺激吗?
孝钰幽幽地说:“衍儿,你这样子让人看得有些害怕,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碾碎揉烂了一样……”
萧衍淡然一笑:“别人害怕我最好,因为只有强者才能令人畏惧,但是你,孝钰,你不要害怕我,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