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瑟瑟稳稳地跪在外面,因哭泣而肩头微微抖动,可怜兮兮地说:“娘娘您答应我,我才走,不然过几日宜川公主就让人来领瑟瑟了。”
我顾忌地回身看萧衍,见他拖曳着纁裳宽大的袍袖修身玉立,面容沉敛干净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正静谧无声地望着幔帐外那个苦苦哀求的人影。我下意识地冷了声音,冲外面叱道:“你胡说什么,这事跟宜川公主有什么关系。”
瑟瑟好似完全沉寂在她自己的哀伤里,什么都不顾了,颤声道:“是不是因为瑟瑟惹靡初郡主不快了,娘娘才要赶瑟瑟走。瑟瑟只是民女,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能为娘娘出力的祖父,可瑟瑟也是人啊,不能就这么被舍弃了。”
在她凄惶悱恻的哭声中,我反倒冷静下来了。口口声声自己是民女,可知道的还真不少。
呜咽幽幽然飘忽,我看了一眼紧跟着进来的孟姑,冷声说:“把她带下去,若再让她出来胡言乱语,连你们一同追究。”
孟姑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领着宫女把瑟瑟拖拽下去。
其实,出了那么多事情以来,我的昭阳殿已经清肃整理得差不多了,人人各居其位,安守本分,再没有乌七八糟的事情。今日这一出,大约是因为我一直把瑟瑟奉为上宾,没有人料到她会这样做的。
我有些担忧地返身回来偷偷觑看萧衍的脸色,“是家中的一个丫鬟,想给她寻个婆家,便这么哭哭啼啼的。”我不想将意清卷进来,可又觉得这样说辞单薄了些,生怕萧衍不信,心中更加忐忑。他只沉默看了我一会儿,幽缓地说:“你是皇后,许多事情是可以自己做主的,不必什么都跟我说。”
殿中的气氛陡然冷滞了下来,方才的温存柔暖荡然无存,我上去揽过他的腰仰头说:“衍,你今天来得这样早,若是以后天天都能这么早来陪我,该有多好。”
萧衍沉定地看了我一阵,终于展颜,抬手搂住了我,笑说:“我也想能每天陪在你身边,可是朝政繁杂,案桌上的奏折永远也批不完……各中辛苦,唯有坐上了这个位置才知道,有时像被各方撕扯着,心里挣扎,左右为难,可偏偏不得不违逆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只为了去顾全大局。”
我在他怀里眨了眨眼,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要不我搬去太极殿住吧,你就给我腾出一间小屋子盛我的衣物首饰就行了,你批奏折时我在旁边给你研磨,你见大臣时我就去寝殿待着,绝不给你添麻烦。”
萧衍一愣,摸了摸我的鼻子,“孝钰,你真的这样想我,时时刻刻都想见着我吗?还是故意在哄我?”我将头搭在他胸前,听着里面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幽声叹息:“我想衍,天天都想,那天给你送点心时我就想,我们明明是夫妻,可是却住的这样远,我要见你一面都得走那么久,如果我们只是平凡夫妻,住在一个屋檐下,想见了立刻就能见,那该有多好。”
萧衍似是被我的话触到了挚情,脱口而出:“可你是凤尾星啊,如果我不是皇帝,如何能和你做夫妻?”
凤尾星……这三个字轻而易举便触动了我潜藏的思绪,旧日的光景并没有过去太久,可是却已像蒙上厚重的尘埃,再回首时有着恍如隔世的模糊。因为这个莫须有的名号,连累我挣扎辗转了许多年,总也过得不安稳。好像顶着这凤命,天生就是来受罪的。
我沉默着,萧衍有些不安地垂眸看我:“孝钰,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冷硬了声音,恨恨地说:“皇帝陛下一定要把这帮道士都灭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胡乱给人批命,说人是凤尾星了。”
萧衍噗嗤一声笑出来,揶揄道:“你还真是一股清流,当年多少姑娘看这三个字都红了眼,都想着能复当年太,祖虞皇后的荣光,落到你身上了,你还嫌弃。果真是命运叵测,世事无常,想要的没有,不想要的偏有了。”
我转了转眼珠,“衍这话可好像是在给自己身上贴金呢。莫非你觉得自己真能像预言所说的那样,建立与太,祖皇帝齐名的煊赫功业?可你是从父辈祖业上接过来的江山,如何能敌得过这开国功勋?”
萧衍的视线如夕阳平波远的渺茫,“我也不知道,可是道门的预言无比灵验,他们说你会当皇后,你真得便就当上了皇后。凤尾星命百年不遇,一旦降世是伴着千古明君而来的,道门说大周统共就只有两颗凤尾星,双星竞秀,不分高低。不只是我,连你也在预言中会与虞皇后有着同样崇高的功绩。”
我踮脚掰过萧衍的头,让他直视我,双目清亮如澈,“衍,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我是凤尾星命才执意要娶我的?”
他眼中流光一烁,抬起下颌,倨傲地说:“我就是因为你是凤尾星命才娶你的,你要如何?”
我哼了一声,板起脸说:“那又能如何呢,只有趁你睡着的时候,拿把刀挖出你的心来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
萧衍搂住我,温柔笑说:“这心挖出来了你一定会后悔,因为你会发现那上面全是你,可你再想把它放回去却是不行了。”
我趁他不注意,飞身往他唇上啄了一口,回味无穷地摸着嘴唇叹道:“果然是甜的。”萧衍愣了愣,弯身来捉我的手,故作严肃地说:“你竟敢调戏天子。”
“是天子先调戏我的……”
萧衍面上飞过一抹狡黠,探手又来挠我,我忙偃旗息鼓,举帕投降,告饶道:“好了,好了,衍,我怕痒,饶了我吧。”
他这才停手,抱着我坐到了榻上。
他微微向后仰身,随意舒适地倚靠在软枕上,唇角间还带着一抹浅淡丝蕴的笑意,好似无意地说:“今日国子监入朝向朕禀报贡生单录,祭酒抱恙,来得是司业……”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默然看了他一眼,见他也在看我,目光中若攒星挂月,透出一抹精明的神采,“这国子监司业方伯夷我之前未曾注意到,这样一看觉得他有些像一个人。”
我心中暗叹,原来这才是他抛下朝政来见我的缘由。他虽然这样问,可一定不喜欢从我的嘴里听到怀淑二字,可我若是说自己从未见过方伯夷,万一被萧衍发现我在说谎,那更是弄巧成拙,非惹怒了他不可。斟酌了一会儿,只有清清淡淡地问:“衍觉得像谁?”
搭在我腕上的手微紧,萧衍低头浅笑:“人有相似罢了,像谁并不要紧,就当我没说过罢。”
我便也低了头不知该说什么。对于方伯夷的身份我也怀疑过,疑心他是怀淑,总想着去查证,可又怕贸然动作会惊动了旁人,给他招致杀身之祸。便在思虑过后决心这么放着,若他真是怀淑,自然有办法证明自己亦会来找我。可是自他亮相后已一年多过去了,仍旧这么不声不响的,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我有时想,若他不是,那么我便是庸人之扰,可若他是,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我便只在一旁等着便好。
思来想去,这等情状,我实在没有主动去探查些什么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