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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劳了大半日,脸色比从前更难看了,等说会话就快回去歇着吧。”太后边说着,边让人给我撤换下了茶,改成白水。

我轻微地笑了笑:“多谢母后挂怀。”

她扶了扶鬓角的凤钗,含笑看了一眼萧暘,道:“少府少监虽说是个四品,但好歹是京官,不至于像那穷乡僻壤里的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

我说:“秦氏宠辱不惊,很有将门风范。”

萧暘笑道:“什么宠辱不惊,什么将门风范,我看了许多眼都看花了,只觉得既然皇嫂这么喜欢她,那准错不了。”

我暗中朝他使眼色,但已来不及了,他快言快语全说了出来。

太后冲我笑道:“你也不用这么仔细了,哀家没那么小心眼,眼光不如你便不如你了,终归是给暘儿定下这门亲,也了了我一个心事。”

一旁的芳蔼调侃道:“等五哥成了亲,我就能见到嫂嫂口中所说的‘将门风范’是何等风范了。”

萧暘连忙道:“不用等那么久,妹妹想见现下就可以见,应该还没出宫吧。”

太后斥道:“胡说,哪有这个时候就把人家叫来的,越发没规矩了。”

听他们这样一言一语的,我想起一事,“先帝驾崩至今差不多两年,按照三年孝期是不是该等到明年过年时才能给端王办婚事?”

太后道:“哀家翻过大周祖上成例,守了两年孝是可以成亲的,只不过夫妻需得分房,不能行合卺之礼罢了。”

我们便心照不宣,不再在这上面多言语了。

第101章

回太极殿时已是日暮时分,行云有影,凉颸乍起。

魏春秋端着拂节守在寝殿前,见我回来了,忙躬身上前,低声道:“陛下不太高兴,娘娘小心些说话。”

我点了点头:“多谢阿翁提醒。”

殿里燃着龙涎香,深郁醇厚的气味直往衣带上沾。萧衍正在案桌前批阅奏疏,听到脚步声只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吩咐身旁的内侍:“传膳吧。”

内侍忙不迭地退出去,尖声细气地大喊:“传膳。”

我见萧衍面色如常,只对着奏疏微微蹙眉,仿佛遇上了难解的问题,仔细觑看,并捕捉不到怒气。

安静地在一旁坐着,端看他。连云纹锦的窄袖便服,手腕处以银箍束住,端得轻便。他俊秀的面庞上一贯不会有太夸张深浓的神色,即便是陷入沉思,也只是极淡抹的疑虑浮在面上,轻得好像春日水池上漂浮的一层水沫,阳光落下便会化开。

这样看了一会儿,有膳食的香气飘进来,内官已端着羹碗糜碟走进来,淅淅沥沥地铺陈摆放开来。

萧衍拿着他一直看的奏疏到了饭桌前,眼睛紧盯着上面的字,吃起饭来也有些心不在焉。

我便也有些心不在焉地低头吃几口饭,再抬头看他几眼,缓慢咀嚼,将筷箸放在齿间咬住,默不作声地看他。

内侍给他把菜布好,拿起筷箸抬眼,一下子撞上了我的视线,清清淡淡地问:“你这么一边吃饭,一边心事重重地盯着我看,能吃好了吗?”

“衍……”我声音微滞,垂眸低声道:“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面前长久的寂寂无声,他叹了口气,抓着我的手道:“气已生过了,现在消了。”我抬头看他,温眷秀雅的面上挂着一丝无可奈何:“你就是这般心软,我又能如何呢?别胡思乱想了,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母后那边也很满意,你也费心了。”

我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腰说:“我就知道,衍有时也会心软的。”

萧衍摸着我的鬓发,笑道:“本来觉得你比从前变了许多,可经此一事,突然发觉我的孝钰还是和从前一样,秉性如初。”

我缩在他的怀中,当真是默默地舒了口气,替我自己感到庆幸,也替萧暘感到庆幸。

---太后那边动作很快,让监天司测算好了吉时,完成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步,立时便让萧暘娶秦银霜过门。

自己心爱的养子娶正妃太后自然是要去贺一贺的,萧衍也极为给太后面子,不仅屈尊陪她通往端王府,还下旨追封萧暘的生母裴太妃为懿贤贵太妃,命工部大肆修缮其陵寝,极近死后哀荣。

萧暘成婚那夜,我因身体不适被萧衍责令留在了太极殿,等到了过亥时,萧衍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我从内侍手中把他接过来,扶到榻上,见他面色如枫叶般晕红一片,不禁埋怨道:“你怎么又喝这么多酒,忘了自己的酒量了吗?”

他迷蒙地抓住我的手,懵懂地笑了笑,含含糊糊地说:“孝钰……你这么管着我,我喜欢。”

用沾了凉水的帕子给他擦拭着脸,边擦边忿忿道:“我管你,你听吗?”

“我自是听的,这世上我最爱的人便是你了……”他眼睛微眯,自酩酊沉酣中抓住了一缕思绪,探起身子猛地握住我的手腕:“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最爱我?”

我去掰他的手指,跟铁水浇灌上的似得,怎么也掰不开。他挣扎着半坐起了身,将我拽到他怀里,有些埋怨地呢喃:“你总是有那么多心事,想着这个,顾着那个,你的心有多大,装得下这许多人吗?”

在一片酒气中,在他的酒后醉言醉语中,我微有愣怔,他扶着我的头让我的脸颊贴着他,清幽地叹道:“其实我知道,那个高离是别人设的圈套,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可我就是恨你,天天为了尹氏为了怀淑的事跟我吵,跟我闹。你让他陪你在墉台看夜景,是不是厌恶了在我身边的日子,想逃避想躲了……”

我默不作声地在他的桎梏下抬头看他,见他轻薄的唇线微抿,恨意凛然地说:“想都不要想,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辈子你就得耗在我身上了,尽早认命吧。”

“衍……”我的声音中带着沙哑:“我也最爱你,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爱你了。可……那么多事情我就是放不下,做不到心安理得。”

他静默了一瞬,骤然松开手,惺忪着醉眼靠在床榻上,轻声说:“小玉儿,你为何不安心,你觉得对不起怀淑么?那我呢,这么多年,我的一片真心就可以轻易被践踏了吗?”

我从榻上起身,想给他倒一杯水,手指触到瓷碗那一片冰凉时在心底激灵闪过,从袖中把那包迷药拿出来,尽数倒在了里面。

端着茶瓯凑到他唇边,轻声诱哄:“衍,喝口水吧。”

他的唇本就干涸,甫一触到温润的水,便贪婪地一饮而尽,我将他摁回榻上,为他盖好了被衾。烛光幽暗,勾勒出他一面的青濯秀逸的轮廓,很快,绵沉的鼻息喷出来,于静默无声中陷入了酣睡。

我探着头连叫了他几声,唯有一室的寂寂,并没有得到回应。

便弯身解下他腰间的玉玦,避开外间守夜的内官,直往他的书房而去。

魏春秋没骗我,那枚玉玦上确实有个半圆的小机括,摁下去便冒出来细窄的钥匙尖,用它来开屉柜上的银锁确实恰到好处,将它打开后,一眼便能见到那方盛放遗诏的银盒,摸着上面的其形桑叶锁,我大舒了口气,果然是被萧衍放在了这里。

将银盒放回去时我发觉那下面还铺垫着一张薄绢纸,见上面隐约透出些墨渍,应是写了字的。

心想能被萧衍放在这里面的东西,一定是事关紧要的,便将银盒搁在桌上,去拿那张薄绢纸。

甫一翻开,我大吃一惊,这竟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