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只是想阻止他继续出卖其他人,没想到他听后羞愧难当,当场撞墙自尽了。”
昱霖说着,双唇颤抖着,泪水唰唰地流了下来:“阿成是个流浪儿,八岁的时候,在大街上因为偷了一只馒头而被人殴打,我父亲路过,便帮他付了钱,他一路追着我父亲的黄包车,跑到陆府门口,朝我父亲跪拜磕头。我父亲见他可怜,便把他领回了家,当时昱震大哥刚过世不久,我父亲怕我没有兄弟姐妹相伴,就让阿成当我的玩伴,后来我父亲让阿成学开车,当了陆府的专职司机。我和阿成亲如兄弟,可我,最后竟然逼死了他。”
昱霖说着说着,把头埋在臂弯里,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玉蓉连忙抱紧他:“少爷,你不必自责,阿成不是你逼死的,他既不能忍心看着你受酷刑,也不能代你受刑,救你出去,他是进退两难,走投无路才寻死的。”
玉蓉抱着昱霖安抚他,她知道,阿成的死对昱霖来说,是个永远也抹不掉的阴影:“少爷,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讲过大我和小我,我们陆家人跟千千万万的同胞相比就是小我,你为了大我而牺牲小我,你不是无情无义,而是天下最有情有义的人。少爷,你说我说的对吗”
“玉蓉,谢谢你能理解我。”昱霖紧紧地把玉蓉搂住。
“傻瓜,不止我懂你,淑娴姐,老爷,太太,甚至是阿成,他们都是懂你的。阿成他不会怪你的。”
“等我到了地下,我会亲自向阿成下跪赔罪。”昱霖深深地吸了口气:“玉蓉,你出去后,一定要想方设法把阿成的遗骸从乱坟岗上移到我们陆家的祖坟里,还有耀叔的遗骸,淑娴的遗骸,包括我的,如果我们陆家人生前不能相守在一起,那么死后让我们继续相邻为伴吧。”
玉蓉双唇不停抖动着,噙着眼泪,默默地点了点头。
突然,牢门被打开了,进来三个荷枪实弹的狱警。陆昱霖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到来了,他镇定地站了起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整了整衬衣,望了望玉蓉,笑了笑,扶着墙,朝牢门外一步步挪过去。
“不,少爷,你别走,不,我不让你走。”玉蓉扑过来,紧紧抱住昱霖。
“玉蓉,别忘了我吩咐你的事,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陆昱霖拖着残腿,一步一步走出牢房,玉蓉想要抓住他,被两狱警拦住。
“别了,谭大哥。”陆昱霖跟谭敬廷紧紧拥抱。
“小霖子,一路走好”谭敬廷抱着陆昱霖,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泪水开了闸似的流淌不停。
狱警拿出一副手铐,要给昱霖戴上,阿强忙走上前去:“还是我来吧。”
阿强给陆昱霖戴上手铐,然后顺势把昱霖的衬衫袖管往上一撸,看见两只胳膊的臂弯处都有针眼,嘴角上扬,冷冷一笑。
狱警又拿出一副脚镣,准备给昱霖戴上。谭敬廷连忙阻止:“你看他那模样,还用得着脚镣吗”
玉蓉目睹着陆昱霖被狱警架了出去,拖出地牢,一颗心彻底碎裂了,她扶着牢门瘫软下去
谭敬廷连忙过去把玉蓉搀扶起来。
玉蓉坐在囚室里的桌子旁,扑在桌上痛哭不止。好一会儿才止住哭泣,她含着泪把昱霖交给她的一本曲谱和一份诗稿整理好,走出牢房。
阿强走了上来,从玉蓉手里一把把曲谱和诗稿夺了下来。
“这是什么”阿强蛮横地问道。
“这是陆昱霖给他孩子写的诀别诗和家训歌,给他孩子留作纪念。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谭敬廷见阿强如此粗暴,拳头捏得咯咯响。
阿强仔细翻阅检查,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便交还给玉蓉,朝她挥了挥手,玉蓉把曲谱和诗稿紧紧贴在胸前,踉踉跄跄地离开了保密局上海站
等玉蓉走出上海站后,阿强吩咐阿祥,暗中跟踪玉蓉
朱弘达到庞天玺那里告了谭敬廷一状。
庞天玺得知谭敬廷跟陆昱霖曾经是黄埔军校的同学,以前就暗中有来往,自从陆昱霖入狱之后,更是百般包庇,阻扰给陆昱霖动刑,现在居然在狱中给陆昱霖举办了婚礼,甚至充当证婚人,很是恼怒。
正当庞天玺怒火中烧之时,朱弘达接到阿强的电话,告诉他陆昱霖的手臂上果然有针眼,朱弘达听后便在庞天玺面前又加参一本,说谭敬廷居然偷偷地给陆昱霖注射站里用的吗啡针剂,以减缓陆昱霖的刑伤之痛。
庞天玺怒不可遏,觉得谭敬廷敌友不分,立场不稳,对共党分子心慈手软,便给谭敬廷扣了顶通共嫌疑的帽子,决定让谭敬廷在家停职反省。
陆昱霖被狱警押解出地牢之后,谭敬廷的心像是被掏空了,浑身像是虚脱了一般,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办公室,伏在桌上痛哭不已。
忽然,电话铃响了,是庞天玺的电话,电话里,庞天玺把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然后让他回家停职反省,要不是念在谭敬廷破获上海地下党组织有功的份上,谭敬廷此时应该蹲大狱了。
挂了电话之后,谭敬廷心里倒是十分平静。也好,回家照顾桂花,让孩子平平安安出世,远比在这里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备受良心煎熬要来得心安。况且,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小霖子被拉赴刑场执行枪决了,他最好的兄弟,最疼惜的小弟就这样决绝地离他而去,现在除了桂花和桂花肚子里的孩子,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徐明峰成功地策反了江阴要塞炮台指挥官童大鹏,并且与其部下达成共识,决定在我军渡江前夕起义,反戈一击,重创国民党守军。
徐明峰跟童大鹏紧紧地握手:“大鹏兄,欢迎你们投入人民的怀抱,我等着你们吹响反戈一击的号角。”
“放心吧,明仔,我一定会以我的战果来告慰师傅的在天之灵。明仔,你这次回上海,身上带着长江防务兵力部署和作战方案要图,而据我所知,最近上海的水路,陆路都加大了搜查力度,我听说你的照片已经贴在各大车站和码头,他们正等着抓你呢。我看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能过这道关卡。”童大鹏替徐明峰捏了把汗。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放心吧,大鹏兄,我相信我一定能闯过这一关。”徐明峰眼里露出自信的目光。
在上海的各大车站和码头前,便衣们拿着徐明峰的照片,扫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已经在这儿蹲守了十天了,每天从早到晚,无论刮风下雨,眼睛像个探照灯似的一刻不停地在人群中横扫着,已经抓了七八个长相类似的人,可惜,查下来都不是。
朱弘达向庞天玺保证过,一定要抓住徐明峰以证清白,所以,在离月末前十天就部署了在各个车站码头加强巡查,站里的大大小小的特务便衣,甚至是后勤保障人员都撒出去了,此外,还让警察局一起协助。这次朱弘达是抱着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而来,他常常出现在各大车站码头,亲自询问巡查结果。
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在十六铺码头前,一艘江轮正在靠岸,朱弘达从庞天玺那里出来后,就直奔码头,他见江轮靠岸了,连忙吩咐手下赶快擦亮眼睛,查看下船人员。
码头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便衣们连忙打起精神,密切注意着往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