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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捏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带了两分撒娇道:“朝中的事是没有能忙完的一天的,你既然回到了家中,便不要再去想琐事烦心了。”

傅琨大为受用,问她道:“你又是如何看出来我在朝中不顺心的”

他侧头看着与亡妻八分相似的女儿,她正捂着嘴娇憨地笑,说不尽的烂漫天真。

傅念君半侧着头含笑望着傅琨,话音如珍珠落玉盘,清脆又明快:

“爹爹这阙词,是苏子美的水调歌头,是他贬谪江南之时所作。方念陶朱张翰,苏子美将自己比作范蠡遨游太湖,比作张翰因思念故乡莼羹鲈鱼而归隐,固然是有两分文人风骨在里头的。可爹爹不同,您贵为宰辅,高居庙堂,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自然做不得那闲云野鹤。我瞧爹爹不是与他有共鸣,只怕是想到了苏子美的归隐,有所感怀罢了。”

傅琨摸了摸下颔的胡须,继续看着她。

傅念君又指了指书案那头的汉书,“苏子美素爱汉书,曾有汉书下酒的典故流传,读汉书张良传而抚掌长叹,击节高歌,说读汉书就是一斗酒也能喝,他曾经也是个慨然的有志之士。”

她看见傅琨的唇角微微上扬,心下松了松,继续道:

“爹爹感叹他时运不济,最后不得已收起满腔报复,远走江南,您心中对他起了怜惜,只怕是因为同样今日在朝,遇到了相同的事,才会这样有感而发吧。”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听着让人十分舒心。

傅琨望着自己写的字,也长叹了一声。

傅念君敛衽垂首:“是我鲁莽了,言辞无状,爹爹莫要生气。”

她在这方面的感觉一直很敏锐,知道猜不中十分,也该有七八分。

“你说的很对。”傅琨道:“我确实与参知政事王相公政见不合,因此心中生了些退隐之意,只不过是写了一阙词,就叫你这孩子猜出来八分,念君,你真的长大了。”

傅琨抬手拾起那本汉书,微笑道:“你竟开始读汉书了,来,念君,你和爹爹说说,有何见解”

这样的话,以前的傅琨是从来不会问女儿的,只是今日,她实在表现地太灵慧了,让他忍不住想考考她。

傅念君露齿笑了笑,“我和苏子美,和爹爹一样,爱汉书胜于史记。”

傅琨见她说得调皮,又笑起来,“你又胡猜,爹爹一样喜爱史记。”

傅念君接道:“女儿读史尚且粗浅,更不能说有什么见解,只不过是作为闺帷女儿,仰慕汉书之中大汉盛世的烈烈雄风罢了。”

她神色中有些向往:“女儿觉得,班固在燕然山勒石封功,随着窦宪出塞三千里,带回的不止是卓著功勋,还有形诸笔墨的慷慨豪情,太史公笔法固然言有序而有物,却不如班固笔下那般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气势令人折服,先人大作,女儿自不能窥其万一,不敢说想以史为镜,望今时兴替,不过是瞻仰大汉豪情罢了。”

她一番话毕,傅琨只深深望着她,“念君,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傅念君摇摇头,“无人教授。”

她只是真的那么认为而已。

大宋受西夏契丹蒙古环伺,燕云十六州尚未收复,朝廷在军事和外交上疲惫无力,百姓在民族气节上也深感屈辱,昔日汉人击退匈奴的雷霆之势早已无存,她读书这么多年,也同许多士人一样,不仅仅囿于风花雪月,偶尔也会惜古思今,追忆下汉家陵阙。

只是这点子文墨,她也不敢在傅琨眼前卖弄,自然说了几句就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傅琨却闭了闭眼,对着女儿长叹一声,仿佛寻到了知音:“何以下酒,惟汉书耳”

她竟把他的心事也说中了。

他今日在朝堂上与参知政事王永澄政见不合之处,就是针对西夏的对策,自西夏脱宋自立不过数年,就敢屡犯边境,朝廷却如当年不敢立刻出兵讨伐一般,左右踟蹰,拖累地军心涣散。

是战是和,不断商议,文武百官,竟一个都没有强汉之时的慨然大勇,再出不了一个千里纵横,驰骋大漠,至封狼居胥而还的霍去病。

怎不叫人扼腕。

第8章 蟹酿橙

“爹爹。”傅琨感到女儿又在拉他的袖子,一双明眸正闪亮亮地盯着他,“是我说错话了。”

“好孩子,你没有说错话。”傅琨抬起脸,带着骄傲的语气:“你不愧是我傅氏女儿”

她才十四岁,竟然有这样的气魄和见识,与他一脉相承,真比两个儿子都出色傅琨心中激荡,先前的愁苦也轻减了不少。

他问她:“你现在还跟着张先生读书吗”

傅念君不知道张先生是谁,只好说:“少些了,我在屋里自己读。”

没想到傅琨却点点头,“这是好的,只与小娘子们一起读那些诗词,格局未免太小,改日爹爹再帮你留意,替你寻个好老师。”

傅念君弯了弯嘴角,心里也放下了。

她乘胜追击,“爹爹,你不要觉得忧心,你给我带了青壳蟹,礼尚往来,女儿烹了它们博爹爹一笑吧。”

傅琨好笑道:“你何时还学会烹蟹了”

她软声说:“就是因为不会,才要学啊,爹爹便勉为其难,权当一试吧。”

看着她娇俏的神情,傅琨心里一阵柔软,从前的傅念君,从来不会这样体恤自己,她只是嘟着嘴唇纠着眉毛,埋怨自己不够关心她,埋怨他看重四姐和六哥胜过她,哪里有这样灵动慧黠的时候。

他怎么可能不看重她呢

她是他和亡妻最喜爱的孩子,她出生的时候,傅琨甚至抱着她不愿松手。

后来妻子过世,长子又与自己疏远,是这个小女儿的存在,抚慰了他失去发妻时无限悲苦的心情。

“好好好,随你吧。”

她说什么,傅琨都会依她的。

傅念君便笑着出门了。

傅琨在书房中叹了一声,“阿君,还是你在天有灵啊。”

他们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可出门的傅念君心中却有一丝愧疚。

她刚刚来到这里,她也很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

声名狼藉,继母和姐妹也不喜欢她,随时可能婚事不保,她在这里没有任何倚靠。

只有父亲,这个据说对自己溺爱的父亲,是她唯一能够争取的筹码。她只有牢牢占住他的宠爱,才能改变傅饶华那固定的命运。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傅琨真的这样疼惜女儿。

这是她从来没感受过的宠爱。

原来也有父亲是这样子的。

傅念君想到了自己短暂的一生,她是和母亲住在别院里,到了五岁,才被父亲傅宁领回府中的,因为出众的天资和相貌,傅宁听信术士之言,相信她有母仪天下的命格,才对她多多加以培养。

她感受到的从来不是父爱,只有父亲和庶长兄无尽的敦促和鞭策。

读书写字,作画吟诗,女红礼仪,甚至经义策论,她都必须要比别人更好。

他们逼着她没有停歇地奔赴向太子妃的宝座。

因为太子没有才能,他就必须有一个完美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