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来之后,惊慌不已地哭喊道:“糟糕,我家娘子还在车上”一言未了,已是发疯般拔腿冲去。
听到车夫此言,陆瑾才明白还有一个弱女子身在车厢内,望着横冲直撞绝尘而去的马车,他立即变了脸色,左右四顾发现街口门店旁正栓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想也不想便冲上前去翻上马背。
那匹红马颇为不耐烦地甩了甩马头,像是不习惯被陌生人骑乘,陆瑾用力拽动马嚼子迫使骏马掉转了方向,一把夺过插在大树上的马鞭,用力地抽在了马臀上。
只闻一声凄厉马嘶,红马吃痛之下陡然加速,陆瑾马术精湛,策动骏马飞速穿过了人群,朝着失控前行的马车追去。
马蹄哒哒犹如细密的雷声掠过长街,陆瑾俯身马背策马如飞,只觉耳畔呼呼灌风,左右街景飞速倒退,离失控的马车也是越来越近了。
他用力一咬牙关,挥动长鞭又是一阵猛抽,红马竟是不可思议地再次加速,越过马车车厢堪堪与那两匹受惊的驾车骏马并骑。
陆瑾暗地沉了一口气,估算距离之后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朝着车辕飞身而去。
就在陆瑾越过车辕的那一霎那,急速前行的马车却没有半分停留,飞速运动的车厢木栏用力撞击在了陆瑾的肩头。
陆瑾只觉左肩一阵剧烈疼痛,软麻麻仿佛是散了架一般,在快被甩出车辕的那一霎那,他神乎其技地抓住了那根用以支撑车厢的粗大铜柱,犹如一只灵敏山猿般翻上了车辕。
这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刚松了一口气的陆瑾这才听见车厢内传来一声女子惊呼,来不及过多询问,他立即抓起拴在柱头上的缰绳,单手用力勒住惊马,巨大的力道使得他一张俊脸微微涨红了起来。
惊马人立嘶鸣,然而陆瑾扯住缰绳的力道惊人,竟是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地将惊马逼停了。
一番疾驰再加上勒马之力,陆瑾额头冒出了点点细汗,他轻吁出声放下马缰,转身对着那垂着帘子的车厢拱手道:“不知阁下是否安好无恙”
车厢内沉默有倾,突然传出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声:“奴安然无恙,多谢郎君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陆瑾闻言一愣,陡然笑道,“区区小事而已,何有娘子你说得这般严重,若无他事,在下就告辞了。”
“郎君稍等。”车厢内那女子略显急促地说的一句,这才缓缓言道:“奴时才见郎君跳上马车时,肩头被车厢撞伤,不如奴陪你前去就医诊治,你看如何”
陆瑾晃动了一下仍然有些疼痛的左肩,满不在乎地笑言道:“无妨,此伤并无大碍,大概明日便会痊愈。”说罢,跳下车辕欲走。
“郎君等等。”
车内女子第二次开口叫住了陆瑾,沉默半响,那遮挡视线的车帘边角微微一动,一只柔若无骨的芊芊玉手已是伸了出来,掌心中拿着一块淡绿色的丝帕。
那女子颇为真诚地言道:“奴见郎君你额头汗流不止,不如就用这块手绢擦擦汗吧”
瞧着女子掌心中用名贵绸缎制成的丝帕,陆瑾微微一怔,本欲再次拒绝,然终觉得有些不妥,微笑接过拱手道:“那就多谢娘子了。”
说罢,他将丝帕覆上额头轻轻擦拭,丝滑冰凉的感觉立即流遍全身,淡淡的熏香亦是传入鼻端,使得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稍事片刻,陆瑾上前一步,将那块丝帕递到了车帘边,丝帕一角低垂,露出上面所绣的一个红色的“婉”字。
那只白玉纤手又是探了出来,接过丝帕后便消失不见了。
第一一九章 棋博士与八哥鸟
陆瑾微微躬身作礼,转身跨上抢夺而来的骏马,寻思须得立即将红马还给原本主人,于是拨转马头去了。
车内女子轻轻掀开车窗帘子一角,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丽脸庞,美目视线紧随陆瑾逐渐离去的背影,唇角不禁勾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时,驾车车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见马车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大气,慌忙跪地告罪道:“小的驾车无方,突遇险境处理不当,致使娘子受惊,还请娘子恕罪。”
女子沉默半响,轻轻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算了,量你也是无心之失而已,送我回府吧。”
“多谢娘子。”马夫如蒙大赦,感激零涕地站起来翻上车辕,双手一抖缰绳,马车沿着长街磷磷隆隆地去了。
此时,与东市一街相隔的宣阳坊内,棋博士楚百全正在自己府邸后院逗弄着一只八哥鸟,专注而又认真,不时还露出怡然自得的表情。
楚百全今年四十有三,斑白的须发随意地挽成一个发髻结在头顶,眼角鱼尾纹又深又多,面颊上两道法令纹好似沟壑般深刻,使其看起来颇显老态。
楚百全成为内文学馆棋博士已有许多年,与清闲的棋待诏相比,棋博士则要忙碌许多,不仅因为内文学馆就一名棋博士,教授宫人数量过于庞大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内文学馆在棋博士之下虽还设有三名助教,然而面对成千上万的宫人,也依旧是杯水车薪,楚百全竟日替那些宫人们讲解棋艺,宫人们叽叽喳喳议论居多,认真听讲者少之又少,也使得楚百全更为疲惫,若非棋博士为从九品下的官职,他真想就这么离职而去。
不过好在他有一个不错的盼头,那就是争取有朝一日能够进入翰林院成为棋待诏,成为陪同帝王下棋之人,常言宰相身前七品官,帝王身边之人更是贵不可言,若能如此,此生无憾也
鸟笼中的八哥通体黑色,唯有鸟喙一抹艳丽的红色,绿豆般的双眼滴溜滴溜转个不停,看似颇为激灵。
楚百全惜鸟如命,对于这只花重金买来的八哥鸟,更是视若珍宝,不管喂食还是打理都由自己亲自完成,体贴得恍若是对待平康坊的那些美艳娘子一般。
八哥鸟尚在咿呀学舌的阶段,语不成句让楚百全暗自着急,他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鸟笼,脸上露出了讨好般的微笑,轻轻言道:“来,小宝贝,叫阿爷,阿爷阿爷”
八哥鸟不得其解,抬起长长细腿兀自梳理着身上羽毛,根本不搭理他。
楚百全丝毫不见气馁,脸上笑容更盛了,循序善诱道:“宝贝儿,就叫一声,阿爷,阿爷,阿爷”
不知过了多久,八哥鸟终于歪着鸟头看着他,似乎颇有所悟,楚百全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屏住呼吸紧张等待。
“舅父”
一声突如其来的高声呼唤搅扰了一切,受惊的八哥鸟悲鸣出声,扑凌凌地展翅在笼内飞窜乱撞,那竹条编成的鸟笼也是一阵剧烈晃动。
楚百全看得魂飞魄散,抢步而上双手稳住晃动不住的鸟笼,转头高声骂道:“你这浑小子如何不懂规矩我逗鸟的时候能随便打扰么”
来者为一个二十些许的青年,细眼塌鼻颇有些獐头鼠目的感觉,此际忙不迭地穿过花圃,惊慌言道:“舅父,你还有心情逗鸟,出大事了”
楚百全瞪了他一眼,捋须镇定问道:“何事这般惊慌失措,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