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地的洛阳,关中用粮情况却一直有些堪忧。
盖因关中至秦汉之后粮田肥力日趋下降,隋唐之时又以长安为都城,关中人口急增在高宗末年达到顶峰,致使粮食供应压力一直非常的巨大。
而因为水道阻塞不能通大货船,囤积在洛阳的粮食往往只能靠民夫赶着牛车拉往长安,这就造成了沿途粮食损耗巨大,得不偿失的地步。
如遇丰年,关中粮食勉强自给自足倒也算好,若遇天灾粮食歉收,关中无避免就会因为粮食问题而陷入饥馑。
就好比今年,关中因为干旱致使粮食产粮严重不足,一直只能依靠往返于洛阳长安两京的粮车保障口粮供应。
不过因为这些年裴行俭大军远征东突厥耗粮惊人的缘故,洛阳的存粮也不充盈,甚至到了库存见地的窘迫境界,若非冬日大雪封路不能远行,所不定高宗便会带领群臣前往东都洛阳,以避饥馑。
当听完纪处讷对于存粮情况的介绍之后,6瑾不禁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无不担忧的言道:“纪太府,照你这么说,今年冬日莫非会有很多普通百姓无粮可食”
“是啊。”纪处讷点了点头,表情却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关中每年饥馑,都会饿死一丝赤贫的穷人,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待到开春天子前去洛阳,而江南新收获的粮食运来之后,关中的粮荒自然迎刃而解。”
听到这样的话,6瑾微微有些不满,感觉这纪处讷身为太府卿掌管朝廷钱粮,居然这般淡薄人命冷血无情,即然粮库存食已经见底,那就应该按计划的节省用粮开支,而非任由朝廷继续大肆铺排宴席。
正在他沉吟是否需要向纪处讷表达自己的建议之后,不意刚走入太仓署的纪处讷一张脸膛已经阴沉下来,显然正隐藏着愤怒的火焰。
6瑾见状大是奇怪,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
比起刚才在左藏库、右藏库受到的隆重接待,这太仓署却是冷冷清清如斯,门口竟连一个迎接的官员都没有,仿佛不知道太府卿与太府少卿今天将要到来一般。
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纪处讷忽地一声冷笑,对着6瑾言道:“6少卿可知太仓署为何会这般不懂规矩”
“下官却是不知。”6瑾自然感觉到了纪处讷的不悦,但他并没有多问。
“哼,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纪处讷冷冷挥袖,口气满是不悦之意,“其实说起来,原本太仓署也是好好的,不过自从他萧璿担任太仓署署令之后,太仓署便越来越不像话了”
“萧璿”6瑾轻轻皱起了眉头,显然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的陌生。
“莫非6少卿还不认识此人”纪处讷惊讶的瞪了6瑾一眼,这才想起眼前这位6驸马乃是两年前经进士及第入仕为官,以前并非长安之人,故而对于萧璿的“丰功伟绩”自然不太知晓。
想到这里,纪处讷冷冷一笑,言道:“萧璿乃是出生兰陵萧氏,而那位被废为庶人的萧淑妃正是他的亲姑姑,此人年方二十五就担任长安县县尉,掌管朱雀街以西五十四坊及西市治安,可谓少年得志,然而萧璿执法残酷,心狠手辣,时常欺压良民,在长安县县衙外置五色大棒,稍有忤逆其心意者便遭到他乱棍殴打,我那妻弟武三思有次醉酒无意冒犯了宵禁,当时就是此人带领着一干人不分青红皂白将三思殴打于长街,此事也惹来天皇天后大怒,将萧璿从长安县县尉的任上贬谪至太仓署担任署令。”
6瑾明白了过来,不禁有些暗暗佩服这名为萧璿之人的勇气。
兰陵萧家乃是天下名门,与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陈郡袁氏并成为“王谢萧袁”,为南朝“四大侨望”之一,贵不可言。
不仅如此,兰陵萧氏更创建了齐梁两个皇朝,走出了二十一位皇帝,三十多位宰相,还有大批的文臣武将,文人雅客,可谓非常了得。
到了唐初,萧家更出了被太宗皇帝诗赞“疾风识劲草,板荡识忠臣”的宋国公萧瑀,此人更在凌烟阁二十四名臣当中排名第九位,可见其地位了得。
不过到了高宗朝,兰陵萧氏出身的萧淑妃与其时还是昭仪的武媚争宠,失败后被贬为庶人,惨遭武媚制成人彘而死,整个兰陵萧氏也遭到朝廷打压。
而担任长安县县尉的萧璿居然丝毫不惧自己兰陵萧氏的身份,当街殴打天后的侄儿武三思,可谓勇气惊人,即便是6瑾现在想起,也不仅为当时的萧璿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心念及此,他也不由对此人生出了几分隐隐的好奇之心。
第六八八章 关中缺粮之隐忧上
进入太仓令衙门,里面竟是一片忙碌。
与时才在左右藏库所见的迎接上官忙碌不同,太仓衙门内的官吏们是真真正正在忙于公务。
陆瑾举目望去,不时有身穿黑衣的吏员从正堂内进进出出,前庭东西两间吏员们所用的公事房内也是人头攒动,隐隐有轻轻的议论声传来。
纪处讷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脸上依旧是青一阵红一阵暗含怒意,显然还在计较太仓署官员未曾出门迎接之事。
两人登上正堂,陆瑾这才看清楚正堂内的情况。
十来张长案呈不规则的形状排列,每张长案后均坐着三名黑衣吏员,一人负责拨动算筹、一人负责翻找文书卷宗,另一人则高声报号,一连串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数字声此起彼伏。
“启禀萧太仓,蓝田县目前有三千八百石。”
“奉天先县有五百三十石。”
“三原县有四百七十石。”
“栎阳有八百五十石。”
陆瑾听得半天,才明白这些吏员似乎在禀告关中地区县衙正仓存粮数量,而坐在正堂北面案几后的那位绿袍官员运笔如飞,似乎正在将吏员们所报出来的数字一一记录在案。
见到里面一片忙碌的模样,纪处讷终是忍不住了,跨入正堂内厉声喝斥道:“萧璿,你又在瞎忙活个甚来连基本礼仪都不懂,你是如何当官的”
一番铿锵有力的喝骂,顿时让里面的报号声停息,堂内诸人望着入内的纪处讷,仿若是看到了一只狰狞怪兽突然闯进来了一般,均是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