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心照不宣,那他开出的条件必定相当的苛刻
“这不是卢家村无恶不作的丁二狗吗今日遇上两位青天大人,算你倒霉”朱祁铭向丁二狗投去鄙夷的一瞥。
这一瞥宛如一记迅雷,将看似牢不可破的利益联盟猛然轰碎,流毒千年的酱缸文化沉渣泛起,顿时,厚黑学在大堂之上出现了变异,惶恐中的曲判官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开始施展他的断尾求生之术。
“来人,将危害乡里的丁二狗拖下去”
几名显然是曲判官心腹的衙役从内堂涌出,丁二狗还沉浸在数银子的美梦之中,突闻断喝声,已是颤栗不止,又见两个威猛的衙役朝自己扑来,如饿虎取食一般,当即白眼一翻,吓得如同一堆烂泥瘫在地上。
朱祁铭的目光扫向胡海、耿大二人。二人似乎从丁二狗的下场中意识到了什么,冷汗突然从脑门上冒了出来,尽管脸上还残存着一丝唬人已久的威风,却依然禁不住上下牙之间没完没了地打架。
“听家里人说起过上表一事,不知何意,不如找个日子试一试。”
朱祁铭的语气显得不咸不淡,但在堂上主官、佐官二人听来,无异于力愈千钧。
向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上表若把今日之事捎带进去,后果将不堪设想,一旦上达天听,何止是搭上两顶乌纱帽那么简单
乐知州狠狠瞪了曲判官一眼,后者立马盯住胡海、耿大二人,眼神无比冷漠决绝。“来人,将胡海、耿大拖下去”
两班威武的衙役隐隐觉得堂中小孩的眼神带刀,碰不得,纷纷低首垂目,生怕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
一名衙役匆匆入内禀道:“三人已畏罪自尽。”
又是未审先判朱祁铭咬咬牙,懒得再看曲判官一眼,反正此人官运已经到头了,今日之后,乐知州还想做官的话,断然不会容忍曲判官继续擅权。
但朱祁铭觉得州衙做得还不够,似乎还缺点什么。“鞑贼入寇,许多难民逃至保安州,当时,保安州大小官员何在这位方姨自家生计艰难,却咬牙收留了六个孩子,她才是在代天子抚民不料今日竟成了州官口中的犯妇,看来,保安州山高路远,天威弗及啊”
乐知州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支走堂上所有的衙役,脱下乌纱帽,径直走到方姨身前跪地磕头,将不明就里的方姨吓了个半死。
朱祁铭看着磕头者的丑态,暗道:本座誓将让方姨成为一品诰命夫人,到了那时,你回想起此情此景,一定会感到无比的荣幸
第五十五章 变故
保安州是一个具有地理分际特征的地方,往北,是纵深达数百里的军事管制区,那里只设卫所,并无州县,属大明的北境;往南,是富庶、广袤的中土,临近顺天府这个首善之地;而保安州州、卫同城,属半军事管制半行政治理之地,因天下承平日久,虏患又难以波及此地,故而保安州的军事管制特征日益淡化。
这里的居民曾于洪武年间迁徙于居庸关,永乐十三年复设州,历经数十年之后,这里的人烟渐趋阜盛。
城内的长街绿树掩映,曲曲幽幽的青石小巷次第排开。路人的行色十分从容,行动比现代人散步时还要缓慢,时光在这里仿佛延缓了节奏,行人、居民、商家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慢慢吞吞的,悠哉恬然,那景象与缓慢移动的日影似乎很搭配。
置身于陌生的长街之上,感受着四周闲适的气氛,朱祁铭心中仍有一丝惶恐,茫然四顾,想搜寻卢家村那片熟悉家园的影子,可是,这里却是州城,乡村风光不再。
从自保自救到救人,又从救人回归到自保自救,方经历了一次跨越,转眼便迎来了时光倒流。如此下去,恐怕终究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接受血雨腥风的洗礼。
他不担心州官多事,州官背了一身的火药,哪敢抖落什么他们恐怕只剩焚香祈福的命了,盼望着他这个王子守住那份默契,将心照不宣演绎到底。
他只担心那股黑暗的力量,他们似乎无处不在,又似乎了无踪迹。
已到午正时分,阵阵饥饿感袭来,朱祁铭摸摸怀中的那块碎银,脑中顿时浮现出方姨的身影。他还是对方姨撒了谎,假称自己要在州城开开眼界,这才劝住方姨先启程回家。临别前,平日里一个铜板也舍不得多花的方姨硬塞给他一块碎银,掂掂重量,应不止一两。
唉,不曾道声珍重,便从此天各一方,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怅然。
“公子,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吧”荀大小姐派来的五名壮汉只走了三人,还有两人死活不肯走,说是奉荀大小姐吩咐,要将朱祁铭安全带回卢家村,朱祁铭一时半会找不到撵二人走的借口,只得先由着他们。不过也好,有荀家作后盾,二人自然不会让朱祁铭掏腰包,这不,一赶上饭点,他们就叫上了。
四周似乎无人关注这边,朱祁铭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打量了周围一番,然后领着二人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
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见一处酒楼前进进出出的人甚多,来到门前,瞧瞧匾上的店名,呵呵,口气倒是不小:“巷里香”
北方城镇不像南方都市那般歧视乡下人,店小二见三个乡下装束的人进得店来,当即殷勤地迎上来,招呼三人上楼上雅间。两名壮汉也不推辞,领着朱祁铭径直上了楼。
一间雅室里有几人在交头细语,谈话内容似涉及保安州衙署,朱祁铭不禁驻足听了片刻。
“知州大人总算发了威,据说知州大人早上发了话,严令衙役老老实实呆在州衙内,遇案奉差出门办案,如有违令擅自外出者,一律遣散回家。”
“兄台倒是消息灵通”
“我与同知大人多少有些交情。再说,此事又不是什么隐秘之事,或许知州大人巴不得将此令宣之于全州呢。”
“嘿,原来如此四万多人的保安州,招了千余名胥役,那得多少民脂民膏养着他们这下好了,无胥役滋扰,保安州民风淳朴,大家都可安居乐业了。”
“知州大人这招够狠断人财路,许多胥役只怕要卷铺盖走人喽。”
雅间内,两名壮汉酒兴正浓。二人能赴州城开开眼界,花销还不用自己破费,如此美事,可是一生之中难遇二次的呀所以,朱祁铭借故在此逗留,正合二人心意。
“二位还是赶紧回去复命吧,我自有办法回卢家村。”朱祁铭望着这两名三十多岁的汉子,心中有些许的感激之情,却也不愿打听清楚二人的姓名,免得套起近乎来,一番兄台去小兄弟来的,更加难以摆脱他们的跟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