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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大婚,宫中并无年轻妃嫔,所以朱祁铭与郕王朱祁钰还能在此自由走动,只是,这样出入无禁的日子所剩不多了。

“殿下,殿下”

刚到乾清门附近,毛贵、王青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一左一右对着朱祁铭施礼。

“小的真是有幸,能在这里遇见殿下殿下昨日一番高论传遍了内侍监,数百人聚在一处议论了大半夜。”

“嗯,大家都站在殿下这边。”

儒学关内侍臣何事想成祖开设内学堂为内侍扫盲,一扫竟扫出一大批知识型的宦官来,这些学者型宦官还赶在这个时候掺乎进来凑热闹,朱祁铭不禁苦笑。

“祁铭,事闹大了”

郕王朱祁钰匆匆跑来,一脸兴奋之色。“黄学士回去后气不过,准备叫上几人找吕希和你辩论,可此事一传开,翰林院率先炸了锅,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等衙署众官无心打理政务,聚在各处吵翻了天,最后最后无人愿意出头再提此事。嘿嘿嘿,祁铭,你可让黄学士颜面大损”

瞧郕王身上的那股兴奋劲,那该对黄学士有多大的恨意呀想他在宫中日日苦读,肯定被黄学士满肚子的墨水灌得够呛。

“咳”

朱祁镇缓缓走来,毛贵、王青赶紧避到远处。

朱祁镇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总算极认真地看了朱祁铭几眼。

十三岁的天子已进入了叛逆期,早厌烦了经年不辍的经筵与讲学。他并非厌恶儒学本身,也非不敬圣人,他只是受够了那些饱学之士的喋喋不休

那些人喝完花酒,娶完小妾之后,转过身来就一本正经地给他布道,教他做个厚德载物的仁君,无非是想赶在他成年亲政之前,给他套上思想枷锁,让他日后成为从谏如流的点头皇帝。

他讨厌受人羁绊

朱祁铭代他完成了他不便也没有能力完成的抗拒给饱学之士以难堪,这令他心中畅然。

这个祁铭,有点意思

朱祁镇跟着一帮大臣学会了如何端出深不可测的天子仪态,学成之后,他却看不惯大臣们脸上不显山不露水的表情。他以为,世上只有天子不可被人窥透,其他所有的人都必须能被天子看透

这个祁铭,毕竟年少,率性而为,似乎可被看透

朱祁镇忌惮宫中的太皇太后,还有他的嫡母、庶母给他施加压力,而这些日子里朱祁铭显然没有怂恿太皇太后给他这个天子施压。

这个祁铭,还算识趣

不过,距离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拉近的。沉吟良久,朱祁镇淡淡道:“听闻吕希才学出众,日后宫中的经筵不妨让他前来讲学。”

不还是个严师吗一旁的朱祁钰直挠头。

朱祁铭傻傻一笑,心中却在仔细揣摩朱祁镇话里的含义。

第九十八章 初闻政务

“手心空,使剑活;足心空,行步捷;顶心空,心眼一。”

朱祁铭闭目凝神,反复念着心空歌,以清除杂念,万念归一,为习剑预热。

心空歌是许多门派的剑术要诀之一,其中以武当居首。九华派与武当派颇有渊源,故而九华剑客深谙心空歌之要。

见朱祁铭几近入定,梁岗就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投在草地那边的宫墙上。此地位于南苑南端,与奉天殿东西向平行,已远离宫禁重地。

因梁岗这个武师进不了宫禁重地,且朱祁铭也不可携剑入宫,所以师徒二人只能在此教习剑法。

可惜这里过于局狭,并非习武的好地方。梁岗打量着眼前的方寸之地,越看越觉得不顺眼,最后摇摇头,重新把目光移向朱祁铭。

“手心空,使剑活;足心空,行步捷;顶心空,心眼一”

朱祁铭猛地睁开眼,手执短剑侧向飘旋开去。

“停”梁岗摇头道:“剑术讲究眼神、手法、身法、步法四者合一,剑术身法自成一体,以腰为轴,伸缩开合,闪展俯仰,拧转翻挫,冲撞挤靠,这十六种身法贯穿于十三式剑法中。而九华三幻是徒手身法,二者毫不相干,请殿下依定式练剑。”

朱祁铭诧异地扭头看了梁岗一眼,“当初在镇边城,我将九华剑法与九华三幻融合在一起对付牛三。蒋乙,极为有效,师傅是知道的。”

梁岗再次摇头,“这事怪我。那时牛、蒋二人十分张狂,所以我对你取巧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想看看他们如何出丑。可是取巧难成大器,如今殿下须回归正途,从基本功入手,循序渐进,等他日剑术大成之后,再琢磨如何与九华三幻融合不迟。”

想梁师傅言之有理,朱祁铭舍了九华三幻,凝神敛气,一招专诸刺僚使将开来,倒也不失流畅,似乎未受变换身法的明显影响。

“停”

又怎么啦朱祁铭顿住身形,一脸诧异地看向梁岗。

梁岗有些尴尬,迟疑良久才开口:“还是怪我。当初由着殿下将招式化繁为简,只为速见成效。不过,练剑先得练气,内力不足,剑术再高也难有大的成就,而九华剑法的一招一式皆可助习剑者练气,所以,殿下须依照原有套路习剑。”

你的意思是本座须从头练起这不是误人子弟么朱祁铭顿时觉得一年的汗水白流了,想要嘟囔几句,又怕对师傅不敬,便撇着嘴愣在了那里。

梁岗似乎窥破了朱祁铭的心思,连忙安慰道:“殿下不用懊恼,那一年的功夫并未白费。殿下远比为师聪明,为师幼时习剑只知蛮练,临阵时不懂变通,所以吃亏不少,平时流汗,战时还要流血,一身的武学成就是靠血汗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殿下不同,习剑前先知变通,平时照实练习,对战时临机应变,如此一来,练与战自可两宜,遇敌胜算大增,会少吃许多苦头,日后的武学成就当在为师之上”

这番安慰来得正是时候,朱祁铭当即释怀,摒弃一切杂念,再诵一遍心空歌,然后依照专诸刺僚的固定套路练习起来。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渐入佳境。

即便此地远离宫禁重地,梁岗也不能在此逗留过久,见朱祁铭的剑式已归于纯正,他就转身辞去。

如今朱祁铭还无法在紫禁城苦其心志,不想虚度光阴的话就只能野蛮其体肤,所以他将练剑一事看得极重。梁岗走后,他把一招专诸刺僚反反复复练习了数十遍,已是汗流浃背。

挥剑纵身跃起,临空一旋,腰板绷得极紧,身形呈反弓状,宛若一片轻飏的枫叶。可惜一道款款而至的身影落入他的眼帘,瞬间打乱了美妙的造型,他腰上的劲一松,就十分狼狈地跌坐在草地上。

吕夕谣从他身边缓缓走过,嘴角似挂着一抹罕见的浅笑,若有若无的笑声随风散去,就像她轻盈的步履一般,并未在草地边留下太多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