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杨俊“怙势贪侈,无勇无谋,不堪任用”,事下兵部商议,兵部虑及事涉杨洪,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便决定调杨俊入京操练,其部属拨给赵玟统领。可是,杨俊迁延不进,此后在京城战事吃紧的关键时刻,杨俊又再次不听调遣。
边将如此,京中操练营的军官更是不堪。于谦仔细考察各营军官,发觉大多不堪用,只能奏请景泰帝,予以罢免,重新选拔。
而一帮文官大多在悄悄寻找后路,将家属秘密送出京城,此举让本已安定下来的民心复归惶恐。其中新获擢升的都察院右都御史喻士悦转移家属时,被人逮了个正着,喻士悦百般狡辩,景泰帝只好姑释不究。
京中情势堪忧,故而听了金英的奏报,鉴于人心不稳,战备事宜做得并不充分,景泰帝当即吩咐近侍内官传旨:“将此消息传告兵部,以增派紫荆关、居庸关、古北口兵力为宜。”
这时,兴安道出了一个让景泰帝左右为难的消息:“启禀陛下,据宣府总兵官杨洪派人来报,大明使臣季铎回来时曾说:也先扬言自送至尊赴京正位,要五府六部官员出迎,数日后即可抵京。另据大同总兵官郭登派人来报,也先部属传来上皇敕书,不知真伪,上皇在敕书上说:皇上不该正位,也先必来为朕报仇。”
从这段史实可以看出,所谓景泰帝即位得到了正统皇帝首肯的说法是完全不合逻辑的试想,正统皇帝若真有此意,且有人传回了他的口讯,让朝中百官尽知其意,而此时突然出现的上皇敕书假设是瓦剌人伪造的,那么,这样的伪造有何实际意义呢
都知道上皇敕书是伪造的,也先岂非多此一举
面对上皇的那份敕书,包括景泰帝在内,人们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上皇敕书真伪莫辨
此时此刻,景泰帝自然掂量得出这一消息的分量,他猛然转身,显得无比愤怒,“百官不是说,让朕即位,是上皇的意思么”片刻后仰头叹道:“皇太后”
季铎是皇太后派出的使臣,他瞒着景泰帝而直接向宣府总兵官杨洪暗中传递上皇的消息,这也难怪景泰帝会怀疑皇太后与上皇之间或有不可告人的密谋。
外患将至,宫廷岂能再起纷争有鉴于此,朱祁铭赶紧道:“陛下不必思虑皇太后所派使臣暗中究竟与上皇说了什么,陛下应该知道,眼下社稷危殆,皇太后必将以大局为重”
景泰帝将一只手搭在朱祁铭肩上,堪堪敛住怒意,“传季铎。来人,拟旨”
一名内官捧着笔纸应声近前。
“敕谕宣府镇守内官赵琮等人:尔等为朝廷守边,所当务者惟知有宗社为重而已虏情难测,设有真情送驾回京,人马止五、七骑,或十数骑,可听其自来;如或大举,必非真情,尔等从长计议,或事袭击,或用固守,务出完全,尔等慎之”
景泰帝的这道敕谕说得合情合理,若瓦剌人真心想送上皇回京,只放最多十余骑人马入境即可;若瓦剌人大军入境,则其意图不明,守军自然要慎之又慎。不过,他知道如此行事难杜悠悠之口,于是传来那个举止反常的季铎,违心地升他为金吾右卫都指挥使,命其再次出使瓦剌,将景泰帝的亲笔书函送至上皇手上。
“弟祁钰再拜,奉书大兄皇帝陛下,迩者以保宗庙、社稷之故,率师巡边,不幸被留虏廷,自圣母皇太后以及弟与群臣不胜痛恨,我皇太后复念宗社、臣民无主,已立大兄皇庶长子为皇太子,布告天下,以系人心,以待大兄驾回。奈何日久宗庙缺祀,国家无主,我皇太后及宗亲诸王皆统率人马赴京卫护宗社,同念太子年幼,不能亲理国事,臣民无望,命弟即皇帝位,以慰舆情。在京公、侯、驸马、伯及文武群臣、百姓亦合辞请早定大计,又使臣回亦传大兄之命,令弟主典宗庙之祭,弟不得已受命主宰天下,尊大兄为太上皇帝。弟身虽已如此,心实痛恨不已,仰望大兄早旋,诚千万幸也今得赐书,捧读再三,且喜且痛,太师也先果欲送大兄回,是能上顺天道,下顺人心,真大丈夫所为,岂不名扬千古大兄到京之日,君位之事诚如所言,另再筹画,兄弟之间无有不可,何分彼此但恐降尊就卑,有违天道,望大兄与也先太师言之,送兄回国不必多遣人马,恐各王人马在京众大,势有相犯,不能自已,非弟所能保无恙也只宜用五、七骑送来即可,以全和好。伏望大兄深念祖宗、社稷、生灵为重,善为一辞,天地鬼神必加保佑。临楮惓惓,不胜痛恨,伏惟大兄亮之。”
这份书函的用语显得相当诚恳:弟弟我即位实在是出于无奈呀,谁吃饱了撑的愿意伸这个头不是哦,对了,当初大哥你不是托人传话让我即位么此事难道有假哎呀,我虽做了皇帝,但时常念及大哥你的遭遇,心中仍是悲愤不已呀。也先若真能让大哥你回国,就证明也先不失为大丈夫,他自会名扬千古,弟弟我也是朝思暮想盼着大哥你回京呀,等你回京后,谁做皇帝咱们再商量嘛,兄弟之间何分彼此,谁做皇帝不是一样,是不是不过,有件事还得提请你注意,若大哥你被大批鞑贼裹挟着回京,那就是降尊就卑,这有违天道,希望大哥你跟也先说说,送你回国时不必派遣太多的人马,回国要那么多鞑子跟着干嘛五、七骑人马足矣人马太多了恐怕引起在京诸王的误会,双方一旦交手,弟弟我就很难顾及到大哥你的安全了。唉,你不知道我临近信笺时,对你的思念之情有多么的深切,简直有如滔滔江水一般
第三百七十八章 霜重紫禁城
金英、兴安及御前内官悉数退去,郁闷不已的景泰帝仰天喟叹:“朕在收拾烂摊子,别人却在暗中拆台这也怪朕,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言毕回到御台上颓然落座。
面对木然的景泰帝,朱祁铭躬身施礼,而后缓缓退出武英殿。
今朝霜重紫禁城。辰时已过,林表依然是晶莹一片,甬道上朔风劲吹,寒意彻骨,置身其间,让人顿生季节交替,寒冬已然降临的错觉。
“越王殿下。”
兴安小跑而来,身后跟着数十名锦衣卫。自入京以来,那些校尉总是跟在朱祁铭身边,俨然成了他的贴身侍卫。
“殿下,朝中有人鼓噪,说殿下私自收留那些勋戚子弟,为规制所不容。皇上说:那些勋戚子弟一向顽劣,无人能制,而今越王恰好管得了他们,京城百姓求之不得,这有什么好非议的”兴安目含忧色,“皇上如此信任殿下,殿下能否帮帮皇上”
朱祁铭举目远望,阳光映照着巍峨的殿宇,错落有致的布局、明暗交错的轮廓凸显着天家气派,个中意境虽略显压抑,却也不乏生机。
“如何帮”
兴安扭扭脖子,一副胸有成算的样子,“殿下善战,不妨统率大军开赴北境,一举击溃鞑贼”
你就不会算算政治账么真是目光短浅朱祁铭暗自嘀咕一声,不经意地放缓了脚步,“公公想法极好,可任由一个亲王统领大军远征,此事必引起朝中物议沸腾,若执意如此,只怕本王的人马尚未离开京城,朝中的天子已被群臣逼得下不来台了。而今帝位不稳,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有可能毁掉一盘好局”
跨出甬道,前方豁然开朗,午门已近在眼前。“公公是否想过,上皇迟早都是要回国的眼下击败鞑贼事小,让大明重生事大即便本王得以统军北征,侥幸击败了鞑贼又能如何这场胜利可算作是皇上的,也可算作是上皇的,抑或与二者都不相干,如此一来,届时皇上拿什么稳固他的帝位记住,皇上能够证明他自己的,唯有一场令人信服的胜利,一场属于他个人的胜利有了这场胜利,天下再也无人能够撼动他的帝位,他便有机会施展其抱负,重塑一个崭新的大明”
兴安挠头,一副似有所悟的样子,旋即眉头一皱,“可皇上的日子过得太难了”
朱祁铭快步走出午门,站在空阔的广场上,回望午门一眼,见一帮禁卫正姿容严整地拘着礼。
他冲禁卫挥挥手,目光落在紧随而来的兴安的脸上。“莫非公公还想十八相送不成”
“嘿嘿嘿”兴安一个劲地挠头,“洒家还想听听殿下的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