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高坡上的朱祁铭,并为自己方才竟罕见地小心谨慎起来而暗中懊恼不已。
哼,若论设伏,老子才尽得其妙也先自我安慰道。
朱祁铭脸上又浮起了迷人的浅笑,“有种计谋,叫虚而虚之,这可是兵书上从未提及过的。阁下不妨换个角度想想,本王兵少,故而只带区区两百人随行,如此反倒容易让阁下生疑,以为本王兵多,却故布疑阵。嘿嘿,虚而虚之岂不比实而虚之、虚而实之更加妙不可言”
嘿,这个可恶的美男子说话怎么就那么让人动心呢饶是也先这个草原枭雄多谋善断,一时之间也禁不住被朱祁铭的言辞乱了心智。
他举目南望,见不远处,大道两侧坡势险峻,那里可是设伏的绝佳地点。不看还好,这一看,也先就更加疑惑了。
信与不信越王兵少,这可是两头都堵呀
突然,南侧蹄声大作,也先当即下令全军严阵以待。
稍过片刻,就见前方有大队人马朝这边奔来,瞧旗号装束,应是瓦剌骑兵,再定睛细看,隐隐可见那些人似在逃命,老远就能让人瞧出狼狈之态。
也先顿觉这番情景实在是让他颜面无存,咬咬牙,静下心来,为是否挥师上前接应并顺势踏平朱祁铭置身的高坡而掂量一番。
这个越王甚是麻烦
那边蹄声渐近,来者正是五千鞑贼的余部,眼下为数已不足两千人。这些幸存者一路狂奔,后有明军紧追不舍。
终于可以看见北端的救兵了嘿,太师也在那里逃命的鞑贼远远望见己方的旗号,立马来了精神,直想插翅飞到也先身边,洒泪倾诉委屈:太师呀,不是属下无能,只怪明军太狡猾,那些火器不知怎么的竟能大显神威了,咱们实在是无法还手呀
诶,那不是大明越王么他站在那里做什么
就在逃命者竞相犯疑时,两侧丘坡上忽地现出了许多人影,紧接着如蝗的飞矢倾泻而下。再看大道上,接连中箭倒伏的人马滞缓了这股鞑贼的奔逃速度。
“杀”
牛三、王烈分率人马从东西两侧丘坡上杀奔下来,只一次对向冲杀,再加上徐恭等部的追杀,鞑贼就只剩五百余骑人马了。失主的战马顿时在道中乱窜。
明军竟当着一代枭雄的面大开杀戒,这让也先震惊不已,眼见五百部属逃回阵中,愣在那里,个个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也先气不打一处出,就想挥师上前,让明军尝尝瓦剌铁骑的厉害。
不料朱祁铭适时说了一番话,差点没把也先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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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巅峰对决
“太师的部属善逃,哦,腿生得极长,本王的护卫军自叹弗如”
朱祁铭撇开也先,饶有兴致地徐徐扫视那五百个捡回了一条小命的鞑贼,如同打量一群奇特的动物一般,嘴里不住地啧啧出声。
但见也先“嚯”地拔出弯刀,目中凶光直闪,喉间发出猛兽般的低鸣声。
草原枭雄,威名那可不是盖的多少年了,瓦剌铁骑纵横万里,几乎是“无远弗届”,在一片无比广阔的疆域内,包括大明君臣在内,何人胆敢公然羞辱也先
想想当初的正统皇帝,还有如今的景泰帝,谁不是放低身段,致书他这个瓦剌太师,把好话说尽,将赏赐给足大明那些使臣更是不堪,早年间他们还知道摆摆谱,尽管那只是为了让妥协变得不那么难为情,为留点面子而端端架子而已,但多少总还有个使节的样子。到了后来,大明往瓦剌遣使,还能称之为出使吗那简直就是献媚好不好
而眼前这个越王显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连番出言讥讽之后,还抓住方才一场伏击战说事,当面羞辱一代枭雄。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也先不得不忍他若突然间变成了一介莽夫,头脑一热,挥师冲杀过去,仗着兵力优势,指不定还能歪打正着,扳回一城也未可知。可惜,他毕竟不是莽夫。
也先深谙华夏韬略,对计谋的理解自有独到之处。在他看来,勇者未必善谋,但无勇必定无谋试想,再精妙的计谋也得有胆略作支撑,否则就是胡扯当年项羽破釜沉舟,结果以少胜多,若换做是胆略不足之人领兵,谁敢如项羽那般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自认为看准了明军的短处,这才敢以十万之众,肆意挑衅大明这样的泱泱上国。他深知明军最大的短处不是无谋,而是少勇,因少勇而导致良谋难行就像发生在大同、土木堡的战事那样,明军临战露怯之人太多,眼见战况惨烈,多数人扛不住便撒腿溃逃,仅有的几员猛将竟然落得个孤军苦战,甚至是孤身力战的下场,这个时候,对明军而言,谋略自然就成了无本之木,岂有不败之理
然而,大明越王偏偏是个另类,胆略惊人,这让他每每处变而不惊,满脑子的想象力得以淋漓尽致地挥洒出来,故而屡屡铸就史诗般的成功战例。
唉,华夏韬略源远流长,正宗的传人当在华夏,而不属于被华夏人视作夷狄的瓦剌人
也先不禁暗自嗟叹起来。他有些有无奈,忍了再忍,终于敛起了满腔怒火。
转眼间,先前负责追杀与伏击鞑贼的明军摆好阵势,就在里许外结阵以待。早有探马窥出了明军的虚实,告知也先:列阵的明军不下于七千人。
不下于七千人数并不算多,可是,这一数目显然与三千之数差别极大,既然早先预判的三千员额已被证伪,那么,这个明摆出来的“不下于七千”岂能足以为信
也先定睛眺望此前伏兵现身之处,随即命人登高细察,发觉在二里开外的坡上,雪染的灌木丛中,隐约可见旗牌的模糊影子。
幸亏老子方才头脑没有发热当哨探禀明此事后,也先暗道一声庆幸,这一刻,他的头脑中不再有“假象”二字。
“不瞒太师,本王两次设伏,灭了阁下的后队人马及五千前锋大部,接下来,阁下只有溃退一条路可走。”朱祁铭含笑拂拂马首,那匹雪白的战马如心有灵犀一般,骄傲地昂起头,俯视坡下的众生相。“本王在想,若遣大军截断阁下的归路,届时阁下的下场又会如何”
耻辱也先心底在滴血,明知对方极尽羞辱之能事,他还不得不听,并按对方给定的出路,赶紧引兵北遁。品尝这样的滋味自有剜心之痛
也先脑中浮现出土木堡之战的情景。彼时明军两次中伏,被迫仓惶东撤,不料仅仅过了数月,相似的一幕又在此时此地重现,只是时过境迁,攻守双方完全掉了个个
“走”
但闻一声歇斯底里般的嘶吼冲天而起,下一刻,数百鞑贼簇拥着也先引马北去,无数重装骑兵仍定在那里,直到也先走远,才转身北移。
张裕策马来到朱祁铭身边,“殿下,鞑贼逃了,咱们何不挥师追击”
朱祁铭扬起马鞭,轻轻抽了张裕一鞭子,“咱们就那么点人马,你是想让也先瞧出我军的虚实万一他在途中设伏呢也先可不是凡品,你长点脑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