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中,她能感受到,但无法言说的深意。
公子正此时正跨过门槛,脚步一滞,险些踩踏在上面。
“除邪道友高见想不到道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感悟贫道惭愧”
进了内间,见这清虚观的老道士出尘子向坐在他对面的“除邪道友”揖了揖。
挽月强压下激荡翻涌的泪意,凝神望向那个人。
他的眼角挑得很高,一双过了头的桃花眼。嘴角搭垂向下方。
一眼看去,好似眼睛和嘴巴闹了别扭,一个往上,一个往下,恨不能分了手,不再待在同一张脸上。
他什么时候偷了自己的易容胶片
公子正定定望着这个道号“除邪”的道士。眸光微闪。
“道长过谦了。”除邪对着出尘子笑了笑,傲意盈然。
见徐超凡等人进入,两个道士起身施礼。
大约这城主每次上道观都率着一干美姬同行,出尘子竟已是见怪不怪,让小道童搬了许多蒲团来,众人盘腿坐下。
挽月见除邪并不看自己,便望向窗外,尽量放平了呼吸。
他,是他,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这些日子积郁在胸中的闷气一扫而空,整个心盛满了酸涩的甜蜜。
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虽然眼下还未摆脱公子正,但她不担心了,一丝一毫都不担心了。
他来了啊
他在这里啊
公子正依旧牵着她的衣袖,微微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众人相互介绍完毕之后,竟一时冷了场。
徐超凡见众人都变成锯嘴葫芦,不由纳闷道:“怎么都哑巴了执事方才说,来了个能言善辩的游方道士,我正稀罕得紧,怎么一进来,全哑巴了可巧,我这位正兄弟,嘴皮子最是利索,不然你二人也论一论道,辩上一辩,好叫我们这些俗物也开开眼界”
公子正轻笑:“恭敬不如从命。这位道长,何为道”他顿了一顿:“道长可莫要说道可道,非常道。正乃俗人,听不懂那些机关暗语,以及君需自行领悟的高深奥义。”
“嗯,”除邪点点头,“道,便是人心。吾心即吾道,汝心即汝道。”
“如道长所言,道是人心,那,人有善恶之分,善人的道便是善道,恶人的道便是恶道哈哈,正虽然不爱看经书典籍,却也知道世间并无二道道长何处修来实非正道”公子正笑道。
挽月听出他话中的一语双关。最后一句“实非正道”,其实有两个意思。其一,除邪说的都是歪门邪道,不是正道。其二,除邪说的道,不是他“公子正”的道。
这是置除邪于两难的境地。若不反击,则是默认自己乃是“歪门邪道”,若反击,公子正则会用他的矛,攻他的盾你自己说你的道是你的道,我的道是我的道。怎么立刻就变卦打自己嘴巴了
他他会如何作答
挽月不禁从窗外收回视线,痴痴望向林少歌扮的道士。
她虽然想不出他该如何应对,但心中无来由地坚信,她的少歌,这颗世间最璀璨的星,绝对绝对不会被任何问题难住。
除邪端了端手中的茶碗:“在天为汽,落地成水,遇寒结冰。奔流而为江河,垂落则称瀑,汪凝为湖,聚泊成海。道,如水。久旱逢甘霖,人称其为善;暴雨涝洪毁财夺命,人称其为恶。然,水无善恶,道亦无善恶,差别只在人心。”
他仙风道骨,铿锵道来,宛如谪仙。
“好好”
出尘子击掌而叹。
众女虽然听不出公子正的双关之意,但也觉得这个除邪道人答得当真是好极了,只叹他虽然一身风流态度,长相却有些不尽如人意。
公子正松开了挽月的衣袖,双手放在膝上,身子略略前倾,已是郑重至极。
而挽月已经痴了。
这就是她的爱人。
何其幸运竟能和他心心相印
她肆意地扬起嘴角,望向他。她不愿再掩饰,只恨不能告诉全世界,这就是她的男人啊,她深爱的男人,她全部的骄傲
他本是微微垂着眸,被她滚烫的目光炙到,不由无奈地摇着头轻轻一笑,然后抬头,用眼神对她说:“你放心。”
他在这里,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她喜极而泣。
看到她梨花带雨,却一脸欣喜的模样,少歌轻轻一震。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真正的容颜,但这一刻,她穿一件简易的白衣,戴一支木簪子,人瘦了些,却明艳得让他心尖颤动。
清水芙蓉般的脸上焕发着异样的神采,她就这样肆无忌惮紧盯着他,竟将身旁的敌人视若无物了。
他不禁展颜一笑。
得卿如此信任,又怎会叫卿失望
第91章 论道下
公子正直勾勾盯住少歌。
棋逢敌手
他嘴唇微动,正要开口时,少歌懒懒一笑:“该我请教公子了何为人心”
挽月会心一笑。公子正呀公子正,跟林少歌斗,你可知道他就是一只千年老狐狸
他这一问,可谓阴险。论道,本不该问人心,但他方才说“道即人心”,所以这一问并不出格。
公子正若是附和“人心是道”,那就是赞同他刚才的论断,且亦步亦趋跟随他,自然是落了下风。
况且“道即人心”,“人心即道”,“道又即人心”无穷无尽,今日也无需再辩,胜负已分。
而此时是在论道,公子正若是不答“人心是道”,而是大谈人心,那他就离题千里,自然也是输了。
和他方才“实非正道”的双关陷阱相比,林少歌挖的这个坑更阴,更狠。
公子正垂着双目,就连挽月轻轻站起来离开他的身边也不管不顾。
她极自然地走到少歌身边,拉个蒲团坐下。
“你个坏人。”她轻声说。
其实她想要对他说的话,又何止这一句
千言万语,化作一个柔成了水的眼神,轻轻荡过他的脸,停在他放置在膝盖旁边的手上。他的指甲方方的,莹润饱满。
她心想,这样幸福的感觉,要慢慢地,一点一滴仔细品尝。先不要看他的眼睛吧,心跳太厉害了,会晕过去的。
就从他的手开始好了等胸膛里那只小鹿撞得不那么凶了,再去看其他地方。这样想着,她认认真真盯着他的手看起来,就像在鉴赏一件刚出土的古玩。
公子正抬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