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用和看看徐平,想了一会才说:“阿爹放宽心,徐家大郎已经比不得从前了,这一年乡下的庄子都是他在打理,整治得不知道多么兴旺。前一些日子,中牟县里的主簿都招集人手到他庄里学习。我多次见到林秀才,都是不绝口地夸他,连学业都精进了许多,今天又特意去买了这么多书回来。只要这样下去,说不定过几年也去中个进士回来,那徐家哥哥可就是出头了。其实,就是这白糖生意的铺子,也是靠他与李防御太尉谈下来,白糖的制作也是他在庄里主持,别人还做不来呢。”
段老院子听了李用和的话,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徐平,见他果然比以前稳重了许多,便点了点头。
端起酒碗,老院子道:“天冷,先喝了这一碗暖暖身子,我们再说话。”
众人喝了酒,老院子把酒碗放下,面容一肃道:“白糖比不得比前做的其他生意,这个规模大,赚钱也多,只要生意起来,必然会被势力人家重视,千方百计都要分一杯羹。徐家哥哥是自己人,我便说两句话给你听。不过你们记住,我先前在皇城司军里也得罪过不少人,话只是大家听,千万不要传出去。尤其是你们两个孩子,谁敢出去乱说,我打破他的嘴”
徐平和李璋忙道不敢。
其实段老院子最喜欢小孩,这话也只是吓唬他们罢了。
老院子点点头,才道:“阎文应派小黄门去铺里试探,你们去想到吕夷简相公,只怕是都想错了。将来会到铺子里闹事的,多半不会牵涉到吕相公,甚至朝里的宰执高官们大多也不会参与。他们俸禄优厚,地位又高,再者朝里的御史盯得又紧,哪个会去冒这个险阎文应这个人,我以前也打过交道,本就性子贪婪,做事胆大包天,哪里还需要别人去指使他”
徐平却有些不明白:“他一个内侍,来找我们麻烦干什么难不成把我们家整垮了,他还能自己开个铺子”
老院子道:“怎么不能他一样在外面置得有宅第,一样有婢妾,也一样有知院主管,怎么就不能置一份产业了”
听报老院子的话,徐平才想起来,此时得宠的内侍,一样是有家的,有的宅第直接就是皇上赐的。他们一样会娶妻娶妾,家里一样要花销,与普通人不一样的,不过是孩子都是领养的罢了。
老院子又道:“直接派小黄门到铺子里闹事,手法这么粗糙,也不是朝廷诸相公的手段,所以这个你们就不用担心了。但是偏偏阎文应与其他大官不同,这个人的胆子太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徐哥哥,你以后在铺子千万要小心,出了什么事情都让李防御家的人去处理,自己万不可插手进去。”
这话说得倒与徐平昨天说的差不多,徐正连忙点头称是,心里对儿子不由高看一眼,看来真不是以前那个混小子了,懂事了许多。
警告了徐正,老院子又道:“但这件事,也不好就说后面没人家指使,朝廷里的诸相公不会做,但保不齐有其他人家会眼红。比如一些宗室王公,一些外戚高官,他们手里没有实权,也没有那些顾忌。”
徐正忙道:“段阿爹,你说谁家最有可能”
老院子叹一口气:“与你家合伙是李家,最可能的就是他家亲破了。”
徐正怔了一下:“他们家亲戚”
老院子点头:“不错。李防御有个姨夫柴宗庆,性格最是贪鄙,自前朝真宗皇帝就屡治不改的,这一家尤其是要防着。”
柴宗庆虽然与后周恭帝柴宗训看名字有些像兄弟,其实没有关系,他是柴禹锡的孙子,娶的鲁国大长公主,升了排行,与父亲作了兄弟。他与李端懿的老爹一样都是附马都尉的身份,势力相差不大,但性子就贪婪多了。
徐正却有些不明白:“他们两家是亲戚,不帮手也就罢了,难道还会来贪这产业”
老院子道:“你不明白,这两家虽然亲戚,却有些不和。一是李防御的阿爹有些不检点,被先帝处置过,柴家瞧不起他。再一个柴家没有子嗣,李家却有两个男孩儿,不止一次嘲笑柴家养不出孩子来。”
众人听到这里,这才明白。
李端懿的父亲李遵勖有些不检点,与长公主新还在婚期就出去,被抓住了,先帝贬过他的官。好在长公主贤惠,给他把官又要回来了。而柴宗庆没有孩子,他娶的那位长公主性子又厉害了些,就没有办法了,为这件事,不止一次被李遵勖嘲笑。
知道了这些就好,这些麻烦都是李家的锅,徐家不搀和就是。
第8章 雪
自冬至入城,徐平便一直在京城里住了下来,一是庄里冬天没事,再一个张三娘舍不得,死留着不让徐平走。
到了十一月二十一,乙巳日,太后立原平卢节度使郭崇的孙女为皇后,满天下庆贺。因为徐平刚好与当今皇帝同龄,张三娘就唠叨起来,说是亲家林文思太也固执,这个年岁皇上都成亲了,自己儿子还要等上几年。
进入十二月,瘿相王钦若终于去世。真宗时候,王钦若与丁谓、林特、陈彭年、刘承珪同称为五鬼,民间风评极差,却得了个善终,极具哀荣。又过了些日子,王曾拜昭文相,张知白进位集贤相,其他宰执俱都升官。
此时的满朝官吏,除了李用和,徐平说起来有交情的只有一个下层小官石延年,其他不过是利益之交。张知白对石延年有知遇之恩,前些年虽然也以枢密副使位列宰执,实际说不上什么话,这时进位次相,与以前大不相同,石延年终于熬来了出头的日子。
来了京城之后,徐平一直想找个机会去石延年宅上,叙叙旧时交情。两人性情有些相似之处,不喜阿谀奉承,相交多了一份坦荡。
到了腊八这一天,上午的时候突然起了大风,下午风停了,整个天空都被乌云罩住,看看一场大雪就要压下来。天还没有擦黑,纷纷扬扬的雪花就开始满天飞舞,越下越大。
十二月初九,徐平一早出了房门,就见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再没其它颜色。到了院子里,雪深过膝盖,竟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
吃过了早饭,秀秀和豆儿嘻嘻哈哈地一起在院子里堆雪人,张三娘叫过保福道:“你去万胜门外李叔叔家里,让他一家人来我们这里赏雪,顺便吃个宴席。他在京里没什么亲人,这种日子也是怪孤单的。”
保福领命去了。
徐平看见,便想是不是今天去找石延年,一是向他庆贺张知白的升迁,再者也是一起赏雪。徐平虽然没有多少文艺细胞,石延年却是京城里有名的诗人,这种日子最容易诗兴大发了。
此时的东京城里,冬天无事,一到下雪的日子就像过节一样,家家呼朋引伴,有的就在家里,有的到寺庙宫观,甚至还有到城外的,赏雪饮酒,已经成了一种习俗。
徐平向父母说过自己的想法,徐正夫妇知道儿子已经大了,有自己的交际,也不拦他,只是让他带上两坛好酒,骑马早去早回。